龍雲騰隻見那抹紅豔在唇邊一閃,便被舌頭卷了進去,接著薄薄的腮幫子鼓了起來,不由得心蕩神迷,覺得這糖球酸也酸進心裏,甜也甜進心裏,當真是絕了。
轉過街角,路邊的攤販陡然少了起來,此處已是集市外圍,顧客比裏麵少了許多,生意更是沒法比了。
一個阿嫂坐在背風處奶著懷裏的嬰兒,笑嘻嘻地逗著嬰兒笑,轉臉笑容就消失,手中夾一張帕子,指著不遠處烤番薯的漢子罵罵咧咧。
漢子被罵得抬不起頭,守在爐邊燒著炭火,偶爾唯唯諾諾辯解一句,立即招來更加疾風驟雨的謾罵。
龍雲騰皺眉:“為何事爭執?”
漢子連忙躬了躬身,惶恐地說:“稟告城主大人,那是小人家裏的,素日也算賢淑……”
蘇餘恨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賢淑到把你罵得狗血淋頭?”
“不不……”漢子訕笑,回頭對阿嫂使了個眼色,嗬斥,“別傻坐著了,今日怎恁不懂事,見到城主還不快行禮!”
那阿嫂坐在小機兀上連動都沒動,聞言隻揚聲道:“城主也得等我奶完了孩子,你個賊漢子,管生不管養的賤骨頭、狗廝才!□□趕不上個熱的,巴結城主倒快得很!窩囊廢,活該你一世發不了跡,養個狸奴也跟你那張掃把臉一樣披麻戴孝,早晚教你斷子絕孫!”
龍雲騰與蘇餘恨麵麵相覷,這阿嫂看上去不過雙十年華,少女嫩婦的,怎罵起人來跟貫口一般?
“讓城主大人見笑了,”漢子滿臉窘色,賠笑道,“她素日不這樣,實在是今日小人做錯了事,惹她狠了,才氣得罵我兩句,”說著悄悄看了那阿嫂一眼,壓低聲音笑道,“她婦道人家,起五更睡半夜,裏裏外外都得操持,脾氣總會大些,罵便罵了,又不會少塊肉,便由她去罷。”
龍雲騰見這小夫妻相處得倒有趣,問:“你做錯甚麼事惹得她這般盛怒?”
“唉……”漢子歎一聲氣,“今年難得有個好收成,糧食堆了滿倉,怕招耗子,小人便尋思著養隻貓兒,正巧街坊家裏大貓下崽兒,今日斷奶,我去抱了一隻,回來她便生了大氣了。”
“你怎不說實話?膽大包天的賊骨頭,當著城主也敢撒謊?”阿嫂霍地站起來,提溜著孩子便大步走過來,對龍雲騰大聲道,“城主大人有所不知,民婦一早便催他去要貓,這殺千刀的狗王八非拉著民婦要□□一回再去,結果便去得晚了,足足八隻白底灑黃點兒的繡虎貓被挑了個幹幹淨淨,隻剩這披麻戴孝的喪氣玩意兒……”
龍雲騰順著她的指尖望去,見烤番薯的火爐旁臥著一隻黃紋白爪的貓崽兒,小小一團蜷縮在爐旁,細尾巴搭在爐門口慢慢搖晃,忽然一陣寒風刮過,爐中火光倏地明亮起來,幾點火星從爐門躥出,一下子燒著了尾尖上的白毛。
貓崽兒登時一跳,渾身毛都炸起,晃著尾巴一通狂拍,終於拍滅了火星,那撮白毛也被燒得枯黃,委屈地咬在嘴裏。
蘇餘恨伸手逗了逗貓兒的下巴,那貓卻不怕人,抬起兩隻絨毛稀疏的前爪,抱著他的手指,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龍雲騰眸光微閃,對那阿嫂道:“這貓喪氣?”
“不喪氣怎麼著?四爪兒全白,這可是戴孝!”阿嫂氣得直喘粗氣,“誰家會養這喪氣玩意兒?”
“我養。”
蘇餘恨回頭,見到那阿嫂驚得一跳:“哎喲我沒聽錯吧?城主大人,您可想好了?”
龍雲騰從袖中摸出一錠銀子,放在攤位上,淡淡道:“我養。”
阿嫂連忙將銀子拾起,使勁咬了咬,愛不釋手摸了一圈,卻是伸手送回龍雲騰麵前:“城主大人有所不知,討貓崽兒時不帶使銀錢買的,隻要一把鹹鹽即可。”
“……”
這倒是把龍雲騰給難住了,堂堂大城主,要錢、要糧全都不在話下,可若要一把鹹鹽……這讓他到哪兒找去?
蘇餘恨蹲在貓崽兒身邊,雙眸期待地看向他。
龍雲騰頓覺壓力,茫然四顧,隻見暖日融融,曬化了屋頂積雪,露出斑駁的黛色瓦片,簷角一隻鐵鈴,隨著清風發出叮叮的脆響,與遠處傳來的潮聲交相呼應……
忽然計上心頭,對蘇餘恨微微頷首,猶如鷹隼一般平地騰起,飛撲向了海邊,黑色的潮水拍打堤岸,卷起千堆雪浪,龍雲騰一掌拍向浪頭,強悍內力卷起海水,如同一條水龍躍出海麵。
猛地提氣,另一掌平平推了上去,掌風如火,眨眼間烘幹海水,手掌一收,一把雪白晶亮的海鹽出現在掌中。
裹鹽迎得小狸奴,蘇餘恨將貓崽兒捧起,用衣擺兜在腹前,貓兒畏冷,乍一離開火爐登時緊縮成一團,蘇餘恨衣衫單薄,連腹部都沒有熱乎氣兒,凍得貓兒顫抖著嗚咽起來。
龍雲騰脫下大氅披在他的身上,狐皮壓風,貓兒覺得溫暖,尋了個舒適的姿勢打起小盹,蘇餘恨低頭看著,眼角眉梢俱是滿足的笑意。
兩人扛著糖球抱著貓崽兒,回到城主府,登時把滿府家丁仆婦驚得魂飛魄散。
蘇餘恨的臥房安排在龍雲騰隔壁,當日入城之時可把內府司給頭疼壞了,海天連城建製數百年,還從未有過一個男的當家主……仿佛不能叫主母,然而也不能叫主公呀,隻得跟著衛七夕囫圇地叫蘇穀主。
這蘇穀主的住處又成了大問題,既然是城主摯愛,內府司自然使出了渾身解數,尋了積年的珍寶,雕梁畫棟、窮極綺麗,把臥房打造得堪比皇後寢宮,結果龍雲騰隻看一眼,便雷霆震怒,差點一掌把房子給劈了。
內府司掌事哭喪著臉去找衛先生,衛七夕過來一看,幾乎氣得笑了起來,大刀闊斧把那些羅帳金玉全都除了,隻留一堂古董家具,又尋出寶刀、劍法若幹,添置在房中。
這才迎來了當家主……唉,蘇穀主。
兩人回到臥房時,正巧衛七夕帶著織造司掌事送來新製好的冬衣,蘇餘恨從黃花梨五鬥櫃上拆出一個抽屜,隨手從掌事手中的銀盤上抽了一條銀鼠褂,鋪在抽屜底,小心翼翼把貓兒放了進去。
貓兒喜暖,立即滾在柔軟的毛皮上,攤開四肢,呼呼大睡。
掌事垂頭喪氣:“這……”
蘇餘恨看著貓兒笑了起來:“姓龍的,你看它爪肉,竟是紅的,像桃花一般。”
“真的是。”龍雲騰不由得跟他一起笑,陪著逗了半天貓,才轉頭對衛七夕道,“織造司的褂子做得好,所有人賞半年俸祿。”
“啊?”以為妥妥要受罰的掌事猛地瞪大眼睛,不知該喜還是該驚了。
那貓兒一點都不畏人,睡飽了就爬起來尋吃食,找不到蘇餘恨便去找龍雲騰,即便城主正在議事,也敢大搖大擺地爬上案頭,抬起爪子捉筆架上的毛筆玩。
眾人齊齊停下手頭的事,盯著巴掌大的小貓崽,紛紛極盡諂媚。
“屬下枉活三十年,從未見過如此乖巧之狸奴。”這是城主親衛。
“豈止乖巧,簡直美豔絕倫,諸位看這黃色斑紋,燦若金絲,再看這雪白四蹄,行家稱為‘踏雪尋梅’之相,堪稱貓中極品。”這是三朝元老,一邊說著,還一邊恃老行凶,大手拎起兩隻貓爪。
眾人一起圍上去,甚是失禮地盯向貓腹稀疏毛發間的小瓜鈕兒:“嗬……真是威武不凡啊。”
“瞧這大寶貝,親娘喂,一看就是捕鼠能手,”這是虎賁力士,不但說話直接,諂媚得亦是別出心裁,“城主,屬下認為,此貓之未來,不可限量,當封為捕鼠大將軍!”
“哈哈哈……”蘇餘恨對他們所議之事不感興趣,正臥在不遠處一張軟塌中昏昏欲睡,聞言登時大笑起來。
大將軍?衛七夕看一眼龍雲騰臉上難得的笑意,心裏嘀咕:未必啊……
織造府掌事剛因這貓兒獲賞了半年俸祿,正喜得不得了,自覺將自己劃到雞犬升天那一片兒,熱絡地問:“起名兒了嗎?”
蘇餘恨伸手一招,內力忽地將貓兒隔空吸到掌中,輕輕放在榻上,貓兒膽色過人,絲毫不懼,踩著蜀錦團花軟墊滿榻亂爬,細而短的小尾巴倔強地高高豎起。
龍雲騰笑盈盈看了這倆半晌,方才轉過頭來,回答道:“叫阿夢。”
“好名字!”滿室元老不約而同地發出了讚美。
唯有衛七夕心頭一顫:這不是捕鼠大將軍,這是城主世子啊!(ww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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