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君臨還沒有走進這座皇宮的時候,當她從天應寺一步步走過來的時候,當她費盡心機隻要一點點靠近古長月然後將其殺的時候,君臨以為,自己麵對著古長月,抬手之間就可以取其性命時,會很激動,會恨不得將這些年所有對古長月的恨意都洶湧著控訴而出,聲討古長月的愚昧,追問當年君家到底有哪裏對不起他,甚至怒喝古長月狼心狗肺,連人都不佩做,更別提做皇帝。
可是,當君臨真的站到了古長月麵前的時候,她的內心卻突然變得很平靜,靜得好像天應寺山腳下的秋水,如一麵鏡子一般映照著過往所有有關古長月罪惡之事。
好像那些在心底醞釀了再久的話都顯得蒼白,古長月甚至沒有資格再提及君家二字,他就應該像是灰塵一般被君臨輕輕拂去,而非巨石,落地之時有巨響的回聲。
又或者他應輕若鴻毛,君臨彈指之間就能將其揮走,就像是揮開一隻討人厭煩的蒼蠅一樣。
君臨把對古長月的恨都化作了輕視,輕蔑,他已根本難入君臨眼中,所以君臨平靜,淡漠,俯視著古長月。
哪怕他是皇帝,可是他連做自己對手的資格都沒有。隻有當一個人強大到再也不需要重視任何敵人的時候,他才有著如此的自信,君臨就已經有這般強大。
離玦國蟄伏三年,羲和國謀劃一年,她早已羽翼豐滿,實力深不可測,再也不是那個當年被一紙聖旨寫君家滿門抄斬四個字,就擊潰得連站都站不住,流盡了淚水的小阿臨。
“至於江九懷將軍,你這一生都不是我父親的對手,你連他的女兒都贏不了。”君臨將輕如空氣的古長月忽略而過,對著江九懷繼續說道。
“鹿死誰手,尚未可知,黃口小兒,也敢胡說?”江九懷不似古長月那般窩囊無用,至少在這個時候還沒有崩潰掉,至少現在看來,君臨雖然占了上風,可是他勝在人數眾多,到最後也未必會輸給君臨的野狼群,而且他還有一員大將阿忠,說不定此時阿忠已經想到了克製狼群之法。
君臨順著江九懷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了劍法高超的阿忠,若說今日君臨唯一有將誰當作真正的對手來看過,也就隻有這個阿忠了,不僅因為他智謀超群,武功高強,還因為他是君家的叛徒,是害得攏翠流落勾欄之地的罪人,這個人,隻能死在君臨手中。
“雲之遙,這大殿裏的達官貴人們都是金貴之軀,你好生招待,我去會一會故人。”君臨吩咐一聲,一人緩步走出了金殿,除了在離玦國,她從未在羲和國如此光明正大的站在世人麵前,用她那雙藍色的眼睛,冷漠地看著所有人,看他們對自己藍色眼睛的訝異和害怕,看他們對自己的指指點點,君臨坦然一笑,赤手空拳,直朝阿忠走去。
而雲之遙推著皇後楚環走了進來,楚環望著古長月,不管哪一次古長月遇到危險,陪在他身邊的人一直都是自己,可惜他從來沒有珍惜過。
楚環頭戴鳳冠,身披鳳袍,神色從容淡然,比之古長月她倒更對得起自己皇後的稱號,她推開雲之遙的手,說道:“本宮是皇後,便是宮破國亡,也該讓本宮保留著皇後的尊嚴。”
雲之遙看了楚環一眼,鬆開了押在她肩上的手,看著她一步一步走上金殿的台階,走到古長月的身邊,古長月突然有種感覺,古長月不僅僅配不上君家這樣的忠臣,連楚環這個皇後,他也配不上。
楚環走到古長月跟前,笑聲說道:“皇上,您可還記得我十四歲那年嫁給你的時候說的話?”
“這種時候提這些話做什麼?”古長月此時哪裏有心思去聽楚環說這些廢話?他滿心想的是今日之後他該何去何從,君臨會對他做什麼?又或者君臨與江九懷到底誰會笑到最後,而他自己,總歸都是輸的那一方。
“我曾說過,今日我嫁於皇上,便是有皇上一日,才有臣妾一日,楚家後來做錯了一些事,貪圖了太多的權力,讓皇上忌憚不喜,連帶著對臣妾也百般厭惡,臣妾深知這一切都是楚家自作孽,不可活。今日,臣妾隻想問皇上一句,這麼多年夫妻情份,起起落落,皇上可有對臣妾動過半分真心?”
楚環目光定定地看著古長月,她剛及十四歲,尚是花樣年華之時就嫁進了這座皇宮,那時候她的妹妹作詩相送:揚眉入寵,天下應識我。
曾披著何等的風華嫁給了這個男人,她視他為夫君,為愛人,不僅僅是一個皇帝,在這場本是因利益結合的聯姻中,楚環付出了她全部的愛情。
換來的,隻是古長月皺眉厭惡:“你與朕之間,也配談真心?”
楚環悲然一笑,本就是豔壓牡丹之姿的她這一笑格外動人:“我一生愛你敬你,怎就不配談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