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向蒔蘿,“你要是要錢,我一屆窮書生也掏不出分文。”
蒔蘿笑著搖搖頭,“我不要你的錢。你會讀書,沒事的時候教教小豆子認字。他在我這裏也不是長久之計,總歸要離開的。”
“你既然不認識他,又為什麼要收留他。”
“若是一個被拋棄的嬰孩出現在你麵前……”被雨水打濕的衣裳貼在手臂上,蒔蘿不自覺縮起肩膀,“你也不會就這樣不聞不問吧。”
那人沉默片刻,“你一個女人,無端端帶著一個這麼小的孩子,不怕別人說閑話?”
“我認識的人又不多,而且一直住在這深山裏,哪有誰會說我的閑話。”蒔蘿伸出手去探外麵的雨,“虎妞也是南婆婆撿到的。我們兩家一起,也有個照應。”
那人似乎笑了一聲。蒔蘿望過去,卻見他仍是麵無表情。
興許是錯覺吧。
蒔蘿這麼想。她指指不遠處亮起光的房屋,“雨停了。走吧。”
南婆婆似乎病了。她一邊將米缸裏的米舀給蒔蘿,一邊在不停的咳嗽。虎妞抱著陶罐跟在一邊麵露不安。蒔蘿摸摸她的頭,“別擔心,南婆婆隻是有些不舒服,休息兩日就會好。”
虎妞這才稍微安下心來。她看了眼那個書生,小聲問:“蒔蘿姐姐,那個男的是誰啊。”
“在山裏迷路借宿的。”蒔蘿掃了眼南婆婆,果然見她神色有些怪異。
臨走前,南婆婆叫住蒔蘿,囑咐道:“這山間忽然冒出個男人,蒔蘿啊,你可千萬要小心,別是心懷歹念之徒。”
蒔蘿有些尷尬的答應道,“知道了。”
那人分明是聽到了,卻什麼都沒有辯解。
回程的途中,那人忽然問道:“你長得這麼好看,為什麼不尋個人家嫁了。”
蒔蘿微愣,隨後露出苦笑,“我嫁不了人的。”
她是妖,如何可以嫁人。
“為什麼。”
蒔蘿不好說出真相,隻有隨口敷衍道:“我有心上人了。但是他已經死了。”
那人歎出一口氣,“想不到你這麼長情。”
蒔蘿將懷裏的米抱緊,“我隻是和他許下過約定,要等他的來世……”
那人果然嗤笑一聲,“倘若真有來世,你就不怕他早忘了你?”
“他不會的。”眼睛裏滲進了一些水漬,“他不是這樣的人。”
他直到臨死前才對她說了這麼一句親近的話。他不會忘的。
回到家,小豆子卻不見了蹤影。
整個小屋裏裏外外都找遍了,就是找不見他。蒔蘿點了盞燈坐在床前。他們一路回來都沒看到有什麼異常。她不知道小豆子究竟去了哪裏。
山中常現野獸。還有各種妖孽作祟。蒔蘿望了眼窗外茫茫一片山林,就算要出去找,也不知道該從何找起。
那人卻徑直推門而去,蒔蘿都來不及喊住他。
蒔蘿想起覆盆子小時候也曾經因為私自下山驚動整個宿光派。那時候山下戾氣聚集,就連宿光派的弟子都極少單獨行動。杜仲推了門中的事務,帶領一批弟子下山尋找,終於在下半夜找到因為疲倦而在樹根底下睡著的覆盆子。
有很長一段時間,蒔蘿覺得杜仲並不在意待月苑,也並不在意她。那一次是她第一次發現覆盆子於他而言,並沒有比自己輕多少。
陳年往事回憶起來,總一些說不出來的滋味。
她也有怨過他的。怨他到最後,都不願意說一句寬慰她的話。
一等又是一整夜。
那人帶著滿身泥背著小豆子回來,身上的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他將小豆子放到床鋪上,自己脫了外袍。蒔蘿給他打了盆熱水,自己去照看小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