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伍次友縱談天下事 何誌銘密獻斬將策(2 / 3)

鼇拜和吳三桂常有書信往來,康熙是早就知道的,倒沒多想他二人“合槽”的事。現在聽到伍次友的一番議論,內心也不禁焦急萬分。但又不能讓伍次友看出,隻得強裝笑臉,打趣道:“先生是布衣,龍兒便是布衣的學生呢!我們閑說三國,原不必替古人擔憂,不過先生既說到這裏,我倒想問一問,他們會不會合槽呢?依先生之見,該怎麼製定對付他們的方略?”

伍次友看一眼索額圖,笑道:“索大人,你是朝廷重臣,你看他們會不會合槽?”

“暫時不會。”索額圖想到吳三桂擁有龐大的軍隊並和耿精忠、尚可喜二藩聲應氣求,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沉吟道,“不過時間長了就難說。姓吳的翻雲覆雨,不是個東西!”

“此人先叛前明,再叛李自成,腦後還會有第三塊反骨。如今,當務之急,就是不能讓他們合槽,采取一個一個拿掉的辦法。”伍次友道。

“怎樣才能叫他們合不起來呢?”魏東亭在旁忍不住問道。“人死如燈滅。”伍次友淡淡一笑,“先穩住三藩,不動他們的藩位,誅了鼇拜再說。”康熙聽了,額上不禁滲出汗來,自己在兩年前曾有下詔撤藩的打算。他喟然一歎,輕聲說道:“真險呀!”

“唔?”伍次友聽他這種語氣,轉過臉來驚異地打量著康熙。

“我是說,”康熙從沉思中驚悟過來,忙笑道,“皇上如今仍重用鼇拜,是很危險的!”伍次友笑道:“龍兒不必憂心忡忡,看來皇上至今未動三藩的藩位,便是絕頂聰明的。鼇拜的氣數也不會長久了,”伍次友咬著牙道,“我倒替他算了一命。”

一語既出,座中人無不驚訝得麵麵相覷。半晌,魏東亭方嘻嘻笑道:“鼇拜目下正是氣勢旺盛的時候,何以見得就長久不了呢?”

“我雖不精風角象數之術,”伍次友道,“但對《易經》卻略知一二——索大人可記得他搜府的日子?”

索額圖蹙眉思索了一會兒,說道,“好像是八月初九。”

“不錯,是八月初九。”伍次友道,“圍山沽店是十一月二十九。連占了兩個‘九’,都是數的極位。琴瑟不調本應改弦更張,他卻去狠撥亂彈,焉有不斷之理!《易經》上說‘上九潛龍勿用’,說白了,就是逢十便要歸一,月滿則向晦,水滿則自溢。鼇拜做得太過分,其氣數便不得不折!”

“先生推算得真好。”康熙對這些並不很懂,但心裏卻十分願意聽,遂傾身問道,“先前講書時,先生為何不教我這些?”

“這些是末節。”伍次友興致勃勃地說道,“我於此道並不精深,偶一為之罷了。家父倒是精於此道的。四書中講的立德、立言、立功,那才是根本,有了這個根本,原本不必再懂這些個,隻管順民情循天理地去做,便沒有個不大吉大利的。若是把心思隻放在這上頭,猶如隻顧了‘利’,卻忘了‘義’,憑誰再強霸精明,也是要鑽進邪道上的。”他講得有些口渴,端起杯來卻是空的,魏東亭正要忙著去張羅,可婉娘早從隨身帶的銀壺中倒出一杯水端了過來。

魏東亭由不得噗嗤一笑,見康熙滿麵正色地垂頭吃茶,便掩住了。索額圖見蘇麻喇姑紅了臉退到一旁,不禁想到,“與伍先生倒像是天生的一對兒,隻可惜這一滿一漢難為了月老……”

吳六一坐在九門提督府衙門的簽押房裏,屏退了弁從官佐,他要獨自好好想想。此刻,他拿著小魏子方才送來的“聖上密旨”反複閱讀,雖早已背得一字不漏,但仍舍不得收起來,還在那裏一字一句地咀嚼。他佩服這個諭旨寫得好——不是文字好,而是意思精深周密。他相信這必定受了能人的指點。現在自己已再無回旋的餘地了,到了最後抉擇的關頭,不能不小心一些。因為鼇拜那邊也常派班布爾善、濟世一幹人來此打點。頂頭上司泰必圖又是鼇拜一黨。這是自己一生的關鍵一步,萬萬不能走錯!

“來啊!”吳六一忽然喚道,一個長隨畢恭畢敬地進來,幹淨利落地打了個千兒,後退半步垂手聽差。“去,請何先生來!”

那差人去後不到一袋煙工夫,便聽何先生在門外頭笑道:“東翁昨夜的雙陸打輸了,今兒還想著找回來呀?”說著便挑簾進來。吳六一忙笑著起身讓座道:“誌銘,鐵丐正要同你共下一盤大圍棋,咱們可不能輸了。”

“是啊,這盤棋還得你我共下才成。”何誌銘狡黠地眨著雙眼說道。

何誌銘五短身材,兩隻小眼黑豆一般嵌在臉上,一說話便滴溜溜亂轉,一臉的精悍之氣。在吳六一邀聘的清客中,他是最得用的一位。從吳六一當參將時起就跟隨著。兩個人幾次一起死裏逃生,故雖有賓主之分,實在比家人還來得親近。

這一“圍棋”笑語,在他們二人身上還有一段掌故。何誌銘下得一手好圍棋,那吳六一卻是屎棋。他們二人聯手,曾與金陵國手王守泰的師徒對弈,竟把對方殺得中盤推枰認輸。原因是何誌銘在下棋前作了極無賴的布置——他讓吳六一坐在王守泰上頭,他卻在王守泰的下首。預先商定“不管對方如何嚴密攻防,吳六一隻管殺劫”。麵對著連“直四”都要點睛的傻棋手吳六一,把王守泰弄得瞠目結舌,忙於應對。一局下來,竟是何誌銘與王守泰的徒弟相對。一百餘著之後,王守泰隻好笑著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