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說得眾人瞠目結舌。何誌銘那筆銀子這樣使法,連鼇拜也沒有想到。來人可算得上是位膽識俱全的謀士。班布爾善也不禁暗想:“當初倒不如將九門提督一職許了這人呢!”
鼇拜顯得異常激動,將班布爾善手中的紙條取過來,又仔細地審視一遍,確認是泰必圖手跡無疑,口中讚道:“好樣的,倒看不出你真有兩下子!”他躊躇滿誌地背手在地上踱了兩步道,“如今我隻能許願,事成之後,賜你做個吏部尚書,如何?”
“何某不過順天行事。”何誌銘躬身施禮道,“誌銘夜觀天象,熒惑星衝犯紫微星,帝星更位。這是天意所在,違之不祥——太師公當應在此兆。願事成後體恤百姓。我何某披發入山,得以終老也就足了。”
“為什麼呢?”鼇拜驚問。
“吳鐵丐是我舊主,如今義斷情絕,天下人將視我為何物?有何麵顏再見故友?”何誌銘說著,眼圈兒早已紅紅的了,“事至今日,我亦追悔莫及。但求事成之後,祈求鼇公寬免吳大人一死,我的心願也就足了!”他說得情真意切,十分動人,連穆裏瑪、葛褚哈也被打動。
“鐵丐這人,用之一方不失為好官。”鼇拜也歎道,“我豈肯置他於死地?先生盡可放心。”
“如此,告辭了!”何誌銘大功告成,眉見喜色,長揖到地說道,“那邊衙門並不安定,下頭兵士還不知衙中事變,上頭將佐們也難免有人不服。泰大人、李大人正全力防範,所以特命誌銘隻身送信——我還得趕回去幫助料理。”
“有勞先生了!”鼇拜滿心狂喜,強自按捺著道,“告訴泰、李二位將午門、神武門封閉,叫他們一定要沿途戒嚴,千萬不能走漏消息。”
何誌銘微微一怔,問道:“九門提督一職到手,滿北京都是太師的人,何必要封午門、神武門呢?豈不自斷策應之路。”
“午門內之事,餘自能料理。”鼇拜笑道,“何必興師動眾,弄得滿城風雨?”
“不然!”何誌銘道,“泰、李等將軍,還有在下的身家性命均係於此,我們哪能坐視不管?一旦有變,也可援救。萬全之外再加萬全,方是上策!”班布爾善也忙道:“何先生說得對,萬全之外再加萬全!還是讓他們進入大內策應一下的好。”
屋內人的情緒頓時活躍起來。有的說應把兵帶進文華、武英二殿,有的說最好在上書房一帶作埋伏,有的則幹脆提議埋伏在乾清宮兩側的廂房裏。七嘴八舌莫衷一是。最後還是鼇拜說,應設在中、保和二殿,有居高臨下之勢,同時兩側朝房中也可藏伏一部分,議了小半個時辰才定了下來。
這一夜通宵不眠的人實在多。康熙半躺在養心殿的禦榻上,目光炯炯地盯著上頭的藻井。蘇麻喇姑和太監張萬強二人挨次坐在下首腳踏子上,也是沉思不語。殿內數十盞燭火照得通亮,殿外廊下侍立的宮女太監也都一聲不響。康熙、蘇麻喇姑和張萬強都十分清楚,一場急風暴雨即將在這數百年浮沉不定的宮廷裏爆發。
“兒皇不能做阿鬥,兒皇不能做漢獻帝,兒皇不能做後周柴宗訓!兒皇要自己主宰天下,做一代令主!”這是在慈寧宮,康熙屏退了所有的太監宮女之後,跪下對太皇太後說的話。“我要誅奸除凶擒拿鼇拜,已定在明日行事。”
“皇帝都準備好了?”太皇太後鎮定地說,“這事隻在早晚,是一定要辦的!”
“祖母,”康熙侃侃而言,“自我列祖列宗開創大清基業以來,從未聽說過有這麼膽大妄為的臣子。”
“鼇拜身受先帝不次之恩,身為托孤重臣,近八年來欺淩同僚,殺害輔臣,踐踏朝綱,屢次咆哮金殿,中外臣工無不側目而視,若容這等亂臣賊子立於朝堂,我大清江山,遲早要落入鼇拜之手!”
見太皇太後頻頻點頭,康熙鼓足勇氣又道:“圈地一事,蠹國害民,原是先朝弊政,先帝粗定天下後,就曾有意廢止。兒皇秉承遺訓,多次下詔停禁。鼇拜膽敢依仗權勢,肆行無忌,竟將皇莊土地一並圈入鑲黃旗下。上三旗內常常因此屢生事端,下民百姓背井離鄉,四處流浪或為盜為賊,或為南明餘孽所誘,與我大清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