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伍次友意氣還山 魏東亭深宮訪尼(2 / 3)

明珠和狼瞫二人俱在殿中侍立。魏東亭仍按照侍衛朝見皇帝的禮儀,打個千兒請個安,起身賠笑道:“皇上又熬夜了,眼圈兒有些發黑,聖躬還該節勞珍重才是!”

“小魏子!”康熙笑道,“你瞧瞧這殿柱帖子上寫的,這三件大事辦不下來,朕還要幾年食不甘味、寢不安席呢!”

魏東亭抬頭一看,原來廷柱上重新掛起了一張條幅,上麵寫著“三藩、漕運、河務”。他曾聽蘇麻喇姑說過,皇上曾親筆寫下這六個字,寫後又將它收起了,誰知此時又掛了出來,顯得格外醒目。魏東亭沉思了一會兒,遂笑道:“皇上雄才大略,令人敬佩!隻是這裏的大事剛剛處置完畢,元氣尚未恢複,怕不宜大動幹戈吧?”

康熙爽朗地哈哈一笑:“宋太祖當日有言,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倒是你這‘元氣未複’四個字說得甚合朕意。撤藩的事是要從緩的,這後邊二事也就是要恢複元氣嘛!”

魏東亭不得不佩服康熙心計深遠,忙躬身笑道:“皇上明鑒,廟謨深遠,臣等望塵莫及。”

“朕已經下詔,”康熙道,“蘇克薩哈死得太冤,複他的世職,還有他侄子白爾圖,立了那麼大功,也給鼇拜糟蹋了……就讓他的兒子承襲。明珠已經尋著他的遺孤,這事即刻就能辦。”說罷,口風一轉又道,“圈地的事鬧了這麼久,現在該結局了。朕聽說有的地方還在圈地,非嚴辦不可!朕已下詔永遠禁止,占了人家的要還,不然世間百姓誰還有心過太平日子!”

“萬歲爺!”明珠聽到這裏,禁不住插話道,“奴才以為對原大學士蘇納海、總督朱昌祚、巡撫王登聯也都應著手辦理善後事宜。”

“當然!”康熙斬釘截鐵地道,“這事朕已交禮部去議,不但要昭雪,還要賜諡。——隻是一事恐你們尚未慮及,山陝總督莫洛、陝西巡撫白清額,攀附鼇拜,別人可以不問,這兩個人非處置不可,不然南方有事,西方策應那還了得!你們誰去辦這個差?”

魏東亭剛要答應,卻被明珠搶前一步道:“奴才願往!”說罷,笑吟吟地望著魏東亭。

康熙也道:“小魏子,這幾年來你跟著朕曆經大險,這會兒剛剛安定一點兒,朕不忍你再受鞍馬勞頓。這趟差使你就讓了明珠吧!”魏東亭心知這是康熙有意起用明珠,但話說得如此體貼,也就驅掉了入宮前心中的一團寒氣,禁不住落下淚來。康熙反覺詫異,忙問:“你這是怎麼了?”

魏東亭忙跪下回奏道:“萬歲爺待臣恩高情重,不由樂極生悲。”

“怕不是的吧!”康熙沉思片刻,說道,“是不是為郝春城的事呢?”

“郝某之事奴才是方才聽說的,不知因犯何罪致觸天怒。”

“他自稱敬天地、尊皇帝,是‘老四’,其實大謬不然!”康熙慢慢說道,從幾上一本書裏抽出一張紙條遞給魏東亭,“朕知你們結義情重,你自瞧瞧,他的罪可逭不可逭?”

魏東亭雙手接過紙條,捧讀之下唬得心驚肉跳!原來紙條上隻寫了五個小字:“帝不在白雲”——細細一看,又確是郝老四拙劣不堪的字跡,不禁心中“轟”然一聲,幾乎暈厥過去。

刹那間,白雲觀山沽店被圍的情景又重現在魏東亭的眼前。原來郝老四根本就沒有回來請救兵,而是給鼇拜和班布爾善報信去了。魏東亭現在才明白鼇拜之所以肯用明珠換回穆裏瑪的原由。他又轉念一想,鼇拜何以不當即撤圍,一直弄到天黑才換人呢?正想提出這個問題,明珠似乎已經看出他心中的疑竇,從旁插口道:“他像是臨急投靠,鼇拜、班布爾善也沒有信他!”魏東亭但覺心中空落落的,一時也想不出個頭緒,忙連連叩首奏道:“奴才實在不知郝某有此等情事!奴才既總領皇上侍衛,失察之罪難辭其咎,求皇上重重治罪!”忽想到老門子的事,心裏猛地一寒,竟打起顫來。

“起來吧!”康熙見他如此,也覺不忍,歎道,“人心難測,你怎能洞悉他的隱私?此事現在已經坐實,他投靠的不是鼇拜,而是班布爾善。”

“萬歲!”侍立在旁的明珠躬身問道,“郝某雖犯彌天大罪,奴才也不便為他求情,但求皇上允許奴才等赴法場致祭,以盡昔日舊情。”

“這也罷了。”康熙沉吟道,“大理寺尚未會審,他應怎樣定罪,要待部議。”說到此,康熙忽有所思,抬目看著魏東亭和明珠道,“朕瞧著你們份上,賜他一個全屍。”說著便起身至禦案旁,提起朱筆批了一行字遞給狼瞫道:“你速去大理寺把人提出來,仍送回悅朋店去吧!”

魏東亭泣道:“皇上仁慈之心,奴才等銘記肺腑,就是郝老四也當感恩於地下!”

少頃,康熙又點頭對魏東亭歎道:“朕和你相聚也不容易,你母子二人在朕身邊多年了,論你的才品,朕很想重用你,但朕思你數年來心力交瘁,實在不忍讓你再冒險犯難。你就在朕身邊好好兒再幹幾年,將來放你個好差,帶上你母親一起赴任,你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