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不窩不盜忽致奇贓,連產連人願歸舊主(2 / 3)

不想到一月之後,有幾個買屋的原中,忽然走到,說:“虞素臣生子後,倒被賀客弄窮了,吃得他鹽幹醋盡。如今別無生法,隻得想到住居,斷根出賣的招帖都貼在門上了。機會不可錯過,快些下手!”玉川父子聽見,驚喜欲狂。還隻怕他記恨前情,寧可賣與別人,不屑同他交易。誰想虞素臣的見識與他絕不相同,說:“唐虞二族比不得別姓人家,他始祖帝堯曾以天下見惠,我家始祖並無一物相酬。如今到兒孫手裏,就把這些產業白送與他,也不為過,何況得了價錢。決不以今日之小嫌,抹煞了先世的大德。叫他不須芥蒂,任憑找些微價,歸並過去就是了。”玉川父子聽見,欣幸不已,說:“我平日好說祖宗,畢竟受了祖宗之庇,若不是遙遙華胄,怎得這奕奕高居?故人樂有賢祖宗。”也就隨著原中過去,成了交易。他一向愛討便宜,如今敘起舊來,自然要叨惠到底。虞素臣並不較量,也學他的祖宗,竟做推位讓國之事,另尋幾間茅屋搬去棲身,使他成了一統之勢。

有幾個公直朋友替虞素臣不服,說:“有了樓房,哪一家不好賣得?偏要賣與貪謀之人,使他遂了好謀,到人麵前說嘴!你未有子嗣之先倒不肯折氣,如今得了子嗣,正在恢複之基,不贖他的轉來也夠得緊了,為什麼把留下的產業又送與他?”

虞素臣聽見,冷笑了一聲,方才回複道:“諸公的意思極好,隻是單顧眼前,不曾慮到日後。我就他的意思,原是為著自己,就要恢複,也須等兒子大來,掙起人家,方才取贖得轉。我是個老年之人,料想等不得兒子長大。焉知我死之後,兒子不賣與他?與其等兒子棄產,使他笑罵父親,不如父親賣樓,還使人憐惜兒子。這還是樁小事。萬一我死得早,兒子又不得大,妻子要爭餓氣,不肯把產業與人,他見新的圖不到手,舊的又伯回贖,少不得要生毒計,斬絕我的宗祧,隻怕產業贖不來,連兒子都送了去,這才叫做折本。我如今賤賣與他,隻當施舍一半,放些欠帳與人。到兒孫手裏,他就不還,也有人代出。古語雲‘吃虧人常在’,此一定之理也。”眾人聽到此處,雖然警醒,究竟說他迂闊。

不想虞素臣賣樓之後,過不上幾年,果然死了。留下三尺之童與未亡人撫育,絕無生產,隻靠著幾兩樓價生些微利出來,以作糊口之計。唐玉川的家資一日富似一日。他會創業,兒子又會守成,隻有進氣,沒有出氣,所置的產業竟成了千年不拔之基。眾人都說:“天道無知,慷慨仗義者,子孫個個式微,刻薄成家者,後代偏能發跡!”誰想古人的言語再說不差:善惡到頭終有報,隻爭來早與來遲。

這兩句說話,雖在人口頭,卻不曾留心玩味。若還報得遲的也與報得早的一樣,豈不難為了等待之人?要曉得報應的遲早,就與放債取利一般,早取一日,少取一日的子錢;多放一年,多生一年的利息。你望報之心愈急,他偏不與你銷繳,竟像沒有報應的一般。等你望得心灰意懶,丟在肚皮外麵,他倒忽然報應起來,猶如多年的冷債,主人都忘記了,平空白地送上門來,又有非常的利息,豈不比那現討現得的更加爽快!

虞素臣的兒子長到十七八歲,忽然得了科名,叫做虞嗣臣,字繼武。做了一任縣官,考選進京,升授掌科之職,為人敢言善諍,世宗皇帝極眷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