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完事之後,即便轉身走到新人房內,就與她雍容揖遜起來。那一個要做古時新人,這一個也做古時新郎,暫且落套違時,以待精還力複。直陪她坐到三更,這兩位古人都做得不耐煩了,方才變為時局,兩個笑嘻嘻地上床,做了幾次江河日下之事。做完之後,兩個摟在一處,呼呼地睡著了。
不想睡到天明,七郎在將醒未醒之際忽然大哭起來,越哭得凶,把新人越摟得緊。被小姐喚了十數次,才驚醒轉來,啐了一聲,道:“原來是個惡夢!”小姐問他什麼惡夢,七郎隻不肯講,望見天明,就起身出去。小姐看見新郎不在,就把能紅喚進房來替自己梳頭刷鬢,妝飾已完,兩個坐了一會兒,隻見有個丫鬟走進來,問道:“不知新娘昨夜做個什麼好夢,夢見些什麼東西?可好對我們說說?”小姐道:“我一夜醒到天明,並不曾合眼,哪有什麼好夢?”那丫鬟餐道:“既然如此,相公為什麼緣故,清早就叫人出去請那圓夢的先生?”小姐道:“是了。他自己做個惡夢,睡得好好的忽然哭醒。及至問他,又不肯說。去請圓夢先生,想來就是為此。這等,那圓夢先生可曾請到?”丫鬟道:“去請好一會兒了,想必就來。”小姐道:“既然如此,等他請到的時節,你進來通知一聲,引我到說話的近邊去聽他一聽,且看什麼要緊,就這等不放心,走下床來就請人圓夢。”丫鬟應了出去,不上一刻,就趕進房來,說:“圓夢先生已到,相公怕人聽見,同他坐在一間房內,把門都關了,還在那邊說閑話,不曾講起夢來。新娘要聽,就趁此時出去。”小姐一心要聽惡夢,把不到三朝不出繡房的舊例全不遵守,自己扶了能紅,走到近邊去竊聽。
原來夜間所做的夢甚是不祥,說七郎摟著新人同睡,忽有許多惡鬼擁進門來,把鐵索鎖了新人,竟要拖她出去。七郎扯住不放,說:“我百年夫婦方才做起,為什麼緣故就捉起她來?”
那些惡鬼道:“她隻有半夫之分,為什麼摟了個完全丈夫?況且你前麵的妻子又在陰間等她,故此央了我們前來捉獲。”
說過這幾句,又要拽她同去。七郎心痛不過,對了眾鬼再三哀告,道:“寧可拿我,不要捉她。”不想那幾個惡鬼拔出刀來,竟從七郎腦門劈起,劈到腳跟,把一個身子分為兩塊。正在疼痛之際,虧得新人叫喊,才醒轉來。你說這般的惡夢,叫人驚也不驚,怕也不怕!況又是做親頭一夜,比不得往常,定然有些幹係,所以接他來詳。
七郎說完之後,又問他道:“這樣的夢兆,自然凶多吉少,但不知應在幾時?”那詳夢的道:“凶便極凶,還虧得有個‘半’字可以釋解。想是這位令正命裏該有個幫身,不該做專房獨閫,所以有這個夢兆。起先既說有半夫之分,後來又把你的尊軀剖為兩塊,又合著一個‘半’字,叫把這個身子分一半與人,就不帶他去了。這樣明明白白的夢,有什麼難解?”七郎道:“這樣好妻子,怎忍得另娶一房,分她的寵愛?寧可怎麼樣,這是斷然使不得的。”那人道:“你若不娶,她就要喪身,疼她的去處反是害她的去處,不如再娶一房得好。你若不信,不妨再請個算命先生,看看她的八字,且看壽算何如,該有幫助不該有幫助,同我的說話再合一合就是了。”七郎道:“也說得是。”就取一封銀子謝了詳夢先生,送他出去。
小姐聽過之後,就與能紅兩個悄悄歸房,並不使一人知道,隻與能紅商議道:“這個夢兆正合著張鐵嘴之言,一毫也不錯,還要請什麼先生,看什麼八字?這等說起來,半點夫星的話是一毫不錯的了。倒不如自家開口,等他再娶一房,一來保全性命,二來也做個人情,省得他自己發心娶了人來,又不知感激我。”能紅道:“雖則如此,也還要商量,恐怕娶來的人未必十分服貼,隻是捱著的好。”小姐聽了這句話,果然捱過一宵,並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