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為購紅顏來白發,因留慈母得嬌妻(1 / 2)

尹小樓下船之後,問姚繼道:“你既然會趁銀子,為什麼許大年紀並不娶房妻小,還是孤身一個?此番回去,第一樁急務,就要替你定親,要遲也遲不去了。”姚繼道:“孩兒的親事原有一頭,隻是不曾下聘。此女也是漢口人,如今回去,少不得從漢口經過,屈爹爹住在舟中權等一兩日,待孩兒走上岸去探個消息了下來。若還嫁了就罷,萬一不曾嫁,待孩兒與他父母定下一個婚期,到家之後,就來迎娶。不知爹爹意下如何?”

小樓道:“是個什麼人家,既有成議在先,無論下聘不下聘,就是你的人了,為什麼要探起消息來?”姚繼道:“不瞞爹爹說,就是孩兒的舊主人,叫做曹玉宇。他有一個愛女,小孩兒五六歲,生得美貌異常。孩兒向有求婚之意,此女亦有願嫁之心,隻是他父母口中還有些不伶不俐,想是見孩兒本錢短少,將來做不起人家,所以如此。此番上去,說出這段遭際來,他是個勢利之人,必然肯許。”小樓道:“既然如此,你就上去看一看。”及至到了漢口,姚繼吩咐船家,說自己上岸,叫他略等一等。不想滿船客人都一齊嘩噪起來,說:“此等時勢,各人都有家小,都不知生死存亡,恨不得飛到家中討個下落,還有工夫等你!”小樓無可奈何,隻得在個破布袱中摸出兩封銀子,約有百金,交與姚繼,道:“既然如此,我隻得預先回去,你隨後趕來。這些銀子帶在身邊,隨你做聘金也得,做盤費也得。隻是探過消息之後,即便抽身,不可耽遲了日子,使我懸望。”姚繼拜別父親,也要叮嚀幾句,叫他路上小心,保重身子。不想被滿船客人催促上岸,一刻不許停留,姚繼隻得慌慌張張跳上岸去。

船家見他去後,就拽起風帆,不上半個時辰,行了二三十裏。隻見船艙之中有人高聲喊叫,說:“一句要緊的話不曾吩咐得,卻怎麼處!”說了這一句,就捶胸頓足起來。你說是哪一個?原來就是尹小樓。起先在姚繼麵前,把一應真情都已說破,隻有自己的真名真姓與實在所住的地方倒不曾談及;隻說與他一齊到家,自然曉得,說也可,不說也可。哪裏知道,倉卒之間把他驅逐上岸,第一個要緊關節倒不曾提起,直到分別之後才記上心來。如今欲待轉去尋他,料想滿船的人不肯耽擱;欲待不去,叫他趕到之日,向何處抓尋?所以千難萬難,唯有個搶地呼天、捶胸頓足而已。急了一會,隻得想個主意出來:要在一路之上寫幾個招子,凡他經過之處都貼一貼,等他看見,自然會尋了來。

話分兩頭。且說姚繼上岸之後,竟奔曹玉宇家,隻以相探為名,好看他女兒的動靜。不想進門一看,時事大非,隻有男子之形,不見女人之麵。原來亂信一到楚中,就有許多土賊假冒元兵,分頭劫掠,凡是女子,不論老幼,都擄入舟中,此女亦在其內,不知生死若何;即使尚存,也不知載往何方去了。

姚繼得了此信,甚覺傷心,暗暗地哭了一場,就別過主人,依舊搭了便船,竟奔鄖陽而去。

路不一日,到了個碼頭去處,地名叫做仙桃鎮,又叫做鮮魚口。有無數的亂兵把船泊在此處,開了個極大的人行,在那邊出脫婦女。姚繼是個有心人,見他所愛的女子擄在亂兵之中,正要訪她的下落,得了這個機會,豈肯懼亂而不前?又聞得亂兵要招買主,獨獨除了這一處不行搶掠。姚繼又去得放心,就帶了幾兩銀子,竟赴人行來做交易。指望借此為名,立在賣人的去處,把各路搶來的女子都識認一番,遇著心上之人,方才下手。不想那些亂兵又奸巧不過,恐怕露出麵孔,人要揀精擇肥,把像樣的婦人都買了去,留下那些“揀落貨”賣與誰人?

所以創立新規,另做一種賣法:把這些婦女當做醃魚臭鯗一般,打在包捆之中,隨人提取,不知哪一包是醃魚,哪一包是臭鯗,各人自撞造化。那些婦人都盛在布袋裏麵,隻論斤兩,不論好歉,同是一般價錢。造化高的得了西子王嬙,造化低的輪著東施嫫姆,倒是從古及今第一樁公平交易!姚繼見事不諧,欲待抽身轉去,不想有一張曉諭貼在路旁,道:“賣人場上,不許閑雜人等往來窺視。如有不買空回者,即以打探虛實論,立行梟斬,決不姑貸!特諭。”姚繼見了,不得不害怕起來。知道隻有錯來,並無錯去,身邊這幾兩銀子定是要出脫的了:“就去撞一撞造化,或者姻緣湊巧,恰好買著心上的人也未見得;就使不能相遇,另買著一位女子,隻要生得齊整,像一個財主婆,就把她充了曹氏帶回家中,誰人知道來曆。”算計定了,那走到叉口堆中,隨手指定一隻,說:“這個女子是我要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