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親

退親

這一晚,陸瑾娘噩夢連連。白日的事情,一幕幕都在夢中重新來了一遍。她就站在喜樂堂二進回廊上,眼睜睜的看著那個貌美的歌姬,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被幾個粗壯的婆子壓在條凳上,然後被繩子死死的捆綁住,嘴巴被堵上。王妃端坐著,輕輕的嗯了聲,婆子們似是得到命令,粗大的棍棒重重的打在歌姬身上。歌姬還在掙紮還在嗚嗚的亂叫。棍棒每次落下,陸瑾娘的心都跟著顫抖。那種心悸,那種快要停止呼吸的感覺,讓陸瑾娘覺著自己就似溺水的魚兒一般。

僅僅五六棍下去,歌姬已經不能動彈。褲腿上全是血,背上全是血,渾身都是血,血液落在地上,彙聚成一團,那麼刺目。陸瑾娘似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張臉慘白,她好想就此昏過去。王妃轉頭,不經意間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冰冷,好似在警告她,別耍花招,她的心思王妃看的清楚明白。陸瑾娘渾身僵硬,動也不敢動。

二十棍下去,直接要了歌姬的命。地上一灘血水,血腥味撲鼻而來。陸瑾娘惡心欲吐。

堅持到最後,陸瑾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沉香院的。

睡夢中的陸瑾娘輾轉反側,陷入噩夢中醒不過來。渾身大汗,燒卻一直沒退。她在夢中夢到了前世,夢到了嫁給韓盛,從滿懷希望到失望到絕望。一個小東西的到來,又給她帶來希望,可是韓盛最終讓她的希望破碎。那時候她覺得自己已經生活在地獄,看不到丁點希望。被韓盛厭棄,被下人刁難,被媳婦無視,人前人後都遭人奚落厭惡。白白的背著一個韓太太的名頭。

可是即便那是地獄,她也不曾眼睜睜的看著一個人被活生生的杖斃。那麼多血,一個人怎麼會流出那麼多的血,到處都是鮮血,她拚命的跑,她要逃掉。可是她再怎麼跑,那鮮血依舊越來越多,漸漸將她包圍。她被困在鮮血中,血腥味熏的她快要昏倒。鮮血爬過她的腳,蔓延到她的腿上,腰間,胸腹,脖頸,嘴唇,最後淹沒了她的頭頂。陸瑾娘恐懼的大叫,張口,嘴裏全是鮮血。似乎她本人也成了鮮血中的一部分。

“姑娘醒醒?姑娘怎麼還不醒,這都兩天了。這樣子下去可怎麼得了。”荔枝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陸瑾娘伸出手,努力的要抓住那點光亮。

“太醫說才人感染風寒,依我看還是受了驚嚇的緣故。”桂嬤嬤的聲音響起,話中透著擔心。

荔枝道:“嬤嬤說的沒出錯。那天奴婢沒跟著,若是跟著去,說不定就不會……姑娘長這麼大,何曾見過這樣的陣仗。活生生的一個人就那樣……也難怪姑娘會被嚇住。隻是姑娘這麼昏迷著也不是個辦法。嬤嬤,能不能求求王妃,請個道婆來給姑娘招魂?”

桂嬤嬤沉默,過了會道:“這事怕是不行。”

“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著姑娘這麼下去嗎?”

“你別著急,讓我想想辦法。總會有辦法的。”

聽著熟悉的人的聲音,陸瑾娘就沒那麼恐懼了。她很想睜開眼睛,告訴荔枝讓她不要擔心,她會沒事的。可是腦子越來越沉,到最後又陷入昏迷中。

陸瑾娘再次有了意識已經是一天過後,手指頭動了動,眼睛慢慢的睜開。荔枝就守在床邊,趴在床沿睡覺。陸瑾娘很難受,尤其是嗓子,“水,水……”

荔枝睡得淺,聽到動靜就被驚醒過來。見到陸瑾娘醒來,立即大吼大叫起來,將沉香院的人都驚動了。桂嬤嬤走到床前,問:“才人可是要喝水?”

陸瑾娘點頭。荔枝擦幹眼淚,端來水杯。桂嬤嬤和荔枝一起伺候陸瑾娘喝下水。

“阿彌陀佛,才人終於醒了。”桂嬤嬤後怕,陸才人的心性合她性子,她可不想到老年了還要再換一次主子。

陸瑾娘有點糊塗,“我昏迷了很久嗎?”

荔枝擦著眼淚,“姑娘,你都昏迷三天了。你再不醒來,奴婢就要求到王妃那裏,給姑娘找個道婆來了。謝天謝地,姑娘總算醒了。姑娘你不知道,這些天大家都急死了。”

“讓你們擔心了。”昏迷了三天,陸瑾娘的體力到了底限,說了兩句話,已經沒有力氣再說下去。

“姑娘這會累了,大家都少說兩句,也別圍在這裏。先出去吧。”桂嬤嬤發話,大家都得聽從。

等人出去後,桂嬤嬤坐下,“才人先別睡,先喝點粥。這個一直準備著,就想著姑娘醒來後定會覺著餓。”

陸瑾娘點頭,她的確很餓。荔枝端了半碗粥進來,親自喂陸瑾娘吃下。吃了粥,陸瑾娘總算有了點力氣,有點難過,有點不安,“我沒想到自己會昏迷過去,竟然還昏迷了三天。”

“才人年歲還小,心性良善,突然見了那麼血腥的場麵,也難免會受驚嚇。就是柳美人回去後,都吃了兩天的湯藥才穩定下來。”桂嬤嬤寬慰陸瑾娘,讓她不用不安,大家隻是擔心,並無別的想法。

陸瑾娘低垂著眉眼,“這些天辛苦你們了。荔枝,你一定累的很了,眼睛裏麵都是血絲,先去歇息吧。我這裏有嬤嬤照看著,不會有事的。”

“姑娘別趕我走,等太醫來了,為姑娘檢查了身體,若是沒事,奴婢就去歇息。”荔枝眼巴巴的看著陸瑾娘。陸瑾娘不忍心拒絕荔枝,點頭應承了她。

桂嬤嬤摸了摸陸瑾娘的額頭,“燒已經退了,沒再反複。應該能好起來。”

陸瑾娘鬆了口氣,“王妃和王爺可有說什麼?”

“王妃每天都會派人來看望才人,王爺那裏也來過一次,吩咐奴婢們好生照看才人。如今才人醒了,奴婢已經安排人去給王妃和王爺報信。想來晚點那邊就會來人。”桂嬤嬤平靜的說道。

桂嬤嬤的平靜感染了陸瑾娘,陸瑾娘安心下來,“其他人了?怎麼沒見到櫻桃?”

“櫻桃守了姑娘一天一夜,這會正在歇息。奴婢不忍心叫醒她。”荔枝臉色蠟黃,眼裏布滿血絲,隻怕也是好幾天沒閉眼了。

陸瑾娘也沒想到一場血腥,會讓她受到如此大的驚嚇。若是她沒有醒過來,會怎麼樣?難道重生一回,選擇不同的道路,竟然要提前過世嗎?不,陸瑾娘緊緊的捂住心口,她不要!她會拚,她會努力,她一定會活的好,活的比上輩子好很多。

“姑娘你怎麼了?”荔枝擔憂的問道。

陸瑾娘鬆開手,搖頭,“沒什麼,剛剛醒來,渾身不舒服。”

“才人不用憂心,我觀才人,既然醒來了,後麵該是會好起來。”

“多謝嬤嬤吉言。”

陸瑾娘果然好了起來。前前後後折騰了將近十天,太醫終於宣布陸瑾娘徹底痊愈,不用吃藥。聽到這個消息,陸瑾娘終於露出一個笑容來。這十天,前三天昏迷不醒,後七天多半都是在床上養身體,每天吃著苦苦的湯藥。好在,終於好了。

身體好了後,陸瑾娘就惦記著柳美人的事情,“荔枝,龔嬤嬤什麼時候會來?”

“姑娘,如今離著中秋還有十來天了,想來龔嬤嬤差不多要等到十號前後才會來吧。”荔枝心知陸瑾娘是著急著陸長中打聽消息的進度。可是不能隨意出府,更別提傳遞消息了,著急也沒用。

陸瑾娘無奈,隻能安心等待。

等到八月初十的時候,萬管事那裏終於派了人過來,說是第二天陸府會有人過來看望陸瑾娘。陸瑾娘心中既高興,又擔心。

等到次日,請安過後,陸瑾娘就回到沉香院等待。

這一次依舊是龔嬤嬤。龔嬤嬤帶著兩個小丫頭進王府,這是龔嬤嬤第三次來王府,已經不像頭兩次那樣那麼膽戰心驚。這回倒是細細的將路過的地方打量一番,就一個感受,富貴逼人。果然是王府,不是陸家這種人家能夠比的。

到了沉香院,龔嬤嬤恭敬的給陸瑾娘行禮。陸瑾娘心中雖然著急,但是神情還算平靜,並沒有心慌著急的逼問龔嬤嬤。先是和龔嬤嬤閑聊,接著找了借口將立春和立夏都打發了出去。然後才帶著龔嬤嬤進了偏房說話。荔枝和櫻桃就在門口守著,免得有人偷聽。

龔嬤嬤四下打量了一番,屋裏的擺件比上次來的時候多了幾樣,看的出來陸瑾娘在王府的日子過的還算不錯。

“三姑奶奶,奴婢有事情要和三姑奶奶說。”龔嬤嬤坐在下首,一臉鄭重其事。

“龔嬤嬤請說。”陸瑾娘也端正了自己的表情。

龔嬤嬤的臉色有點不好看,顯得有點憤怒,“三姑奶奶,你也知道大爺和祝家二房的姑娘定了親的。按理今年就該將婚期定下。可是哪會想到,就是前些天,祝家竟然上門退親。真正氣死人了。”

陸瑾娘一點都不奇怪。端看祝家的行事,加上前世的記憶,退親這件事情遲早都會發生。前世似乎也是中秋前後退親。重生一次,這件事情依舊沒改變,還是照著原來的軌跡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