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身之氣與天地相為流通,自消自息,自行自止,如一條江水直下一般,更無他說。其或為寒暑喜怒所傷,政如江水為沙土所壅,或致溢出為患。醫藥之說是去其壅耳,修養之說是堅其防耳;要之端本清源,則亦惟在養心耳。故許魯齋雲:「萬般補養皆虛偽,惟有操心是要規。」今乃欲於無疾時為導引辟穀,及百般修補之業,是無病而服藥也,寧不逆水之性乎?天地之化,任其自消自息、自伸自屈,便是長生,若複少加私意助長,即非天地自[然]之道,雖謂之死,亦可也。隆嚐作詩呈江郎先生雲:「自然消息是長生,放下隨他丹自成,若向我身拈起看,等閑墜落野狐精。」此說是否?
是如此看。勿忘勿助,與天地自然通流,稍著安排,即與天地不相似矣。
戊子歲,隆奉母夫人喪歸,舟過南京上新河,風雪中,蒙師枉吊。坐頃,隆問:「尋常外事,此心殊覺容易放下,獨於此生一念不能釋然,往往覺得貪生惡死意思在,何也?」師曰:「此隻就自家軀殼上起念故爾,若就天地萬物上起念,則知天地之化,自生自死,自起自滅,於我了無幹涉,何憂何慮而貪生惡死?此等去處看破,則憂慮自然無矣。」隆於此念極去不得,每思邵子元會運世至人消物盡之說,不覺中夜拍床起坐,家人以為狂。聞師此說,纔覺去得一二分,然尚未能盡除。如何?隻是如此,更無別事。朝聞夕死而可,隻是聞此而已。體認愈深,愈見得精切,此是學者大頭腦處,雖終身學之,亦不過此。以上十五條門人王世隆問
體認天理之功,調停之於勿忘勿助之間。鸑於未感應時求之,頗若有見;至於一與事遇,茫然無複如是節度。返而調習之,又不免於強製有意之障,且於所應或照顧不及。豈應處即是心,應之以無所為而為之心,即是此節度歟?
已應未應皆要勿忘勿助,則天理自見,忘助則天理滅矣。應處固是心,未應處亦是心;未應已應,元無所為。
天理二字無形聲可驗,須於心得其中正時識取,而中正景象,一虛焉盡之,虛則澄然無事,其與程子必有事焉之功何以湊合?隻澄然無思無慮而天理自見,則與佛氏色相皆空何以分別?敢問。
中正則澄然無事是虛,天理呈見則必有事焉是實,虛實同體,聖賢之學也。佛氏虛而無實,為其以理為障而外之,得罪聖人正在乎此。
二業合一,作文所以發吾心之理,讀書所以明吾心之理,其實一也。嚐試觀之,心不專一時則無所得,心專一時似涉喪誌,如夫子所謂萬象涵太虛之意,豈所讀不求其必記,所作不求其必工,但照之以吾心之虛明,而無著而無不著乎?
太虛之涵萬象,以其不與萬象也;若與萬象則非太虛矣,又焉能涵?心不與書及文,故能合一,能合一則不求記而自記,不求工而自工矣。人之為兒時,事事能記,以其心虛耳。
此心纔收斂,則邪念自不能入,少有昏昧,則乘間而至。於此覺而除之,滿腔純是一團生意,此便是天理。然人心不能無念,必欲無念,又似槁灰。但於所當念者,隨其發動之幾而體認之,不為習心所障,自然有覺,其覺者亦自然有個恰好底道義出來,此是良知否?
此心非自外收斂,邪念亦非自外而入來,但在於覺與不覺耳。此心覺時則生意藹然,天理流行,纔不覺便如夢如癡,即是邪念。如所謂道心、人心隻是一心,心豈有二,纔覺則天理,不覺則人欲耳。以上四條門人應雲鸑問。
有人問晦庵先生雲:「如何是學者受用?」先生曰:「潑的幾卓在屋下坐,便是學者的受用。」因舉詩雲:「貧家淨掃地,貧女好梳頭,下士晚聞道,庶以拙自修。」此莫不是隨處體(以下缺)
(原缺,部分據康熙二十年本補)
星曆之說起於古黃帝正名百物,必已有其名,而今之天文,若虎賁郎將、庶子之類,皆秦漢間官名,不知是漢人更定否?然並古名亦不複可見,或者古無其名而漢人始創為之耶?漢史謂天文星象,精本在地,而其象在天,其說甚善。後人以李淳風觀幹象占武後事,亦謂事皆前定,殊不知武後在高祖入宮時,太宗悅其色,其精祲固已有相盛之理,其它時殺唐子孫殆盡者,固已造根於此,至太宗納為妃時,天象兆見於上。豈非精本在地而象見於天之說歟?太凡事之前兆,必先有人造下根在那裏,後至萌芽。或漸長時,其兆始見,浸淫不已,其事方應。究其所以,皆人為之感召也。不知如何?星象官名之說,吾素所不信。天道遠,人事邇,故聖人所不言,聖門之學,惟切問近思而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