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要回錦州戰場了。聽說薊遼總督洪承疇帶了援軍六萬,屯在鬆山北崗,也許會是一場硬仗。錦州,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拿下來?”額娘雙眉倏的一鎖,難過得說:“這麼快。”繼而沉默不語,神情裏卻透著一縷惆悵。十四皇叔也是一字不說,隻平靜的回視額娘,目光裏滿是情濃依依,戀戀不舍。隨後笑道:“誰叫我是一旗旗主呢,理應身先士卒。”額娘歎息一聲,緩緩道:“你每次出征,我的心都不安。多爾袞,我……”十四皇叔沉聲道:“你放心。”說著看了我一眼,篤定的問著額娘,“是你吧?”
“真是什麼都瞞不了你,我不過賣給了麟趾宮一個人情。”
“玉兒,你怎麼也不怕?”十四皇叔又看了我一眼,滿是心疼的樣子。額娘苦澀的說:“我有什麼辦法,他寵哪一個,誰心裏還不清楚?要是……算了。”十四皇叔遲疑半晌,才問,“那真兒?”額娘歎氣道:“是意外。”
我就像聽天書一樣的聽著,猛然聽到十四皇叔提到我的名字,打算仔細地聽聽。不想福臨跑到我身邊,拉著我的手,搖晃著,“姐姐,抱我玩。”
不得不起身,我抱著福臨向外頭走去,有意無意的讓額娘與十四皇叔單獨相處。有些日子沒見,福臨重了好些。其實宮裏頭的規矩,阿哥、格格們都要由指定的嬤嬤照顧,不能與他們的額娘一起生活。而我,卻是這宮裏唯一的例外!小宮女見我要出去,趕忙打起綠絲長簾。
外麵的陽光很好,我隱約的聽到身後十四皇叔對額娘說:“真兒出落的越發標致了,看到她,我總是會想起額娘。”那一刻我才知道,十四皇叔和皇阿瑪一樣,他們的眼睛總是在我身上轉悠,為的卻是同一個女人——阿巴亥。
隻是抱福臨走到院子裏,我的手臂就酸了,不覺笑道:“你若再重下去,姐姐可就抱不動你了。”蹲下`身子,我鬆開了手。可福臨依舊粘在我懷裏,用孩童獨有的,咿咿呀呀的聲音說著話,“姐姐,從今兒個起,我不吃東西了,這樣姐姐就可以一直抱著福臨了。”
用食指輕戳了一下福臨的額頭,我學著蘇茉兒的口氣回道:“這還真是孩子話,不吃東西,難不成你想羽化成仙?”初夏的天氣,早蟬已經開始在叫了。四處綠柳匝地,遮掩著粉垣環牆,濃蔭蔭的,倒有幾分清涼。花障裏的淩霄、鳳仙、茉莉……都開了,爭妍鬥豔的,好不崢嶸。陪福臨在院子裏追逐玩鬧了一陣子,我便累了。徑自走到荼蘼花架下,坐在芭蕉團椅上,說:“福臨,自己去玩吧。姐姐在這兒看著你。”
福臨搖頭,嚴肅的說道:“不,我要陪在姐姐身邊。”還真就坐在了我身旁,靜靜的靠著我。
晚霞,緩慢的在天邊舒展開來,一層一層,仿佛波浪漣漪。十四皇叔走了,腰間還掛著個荷包,正是額娘繡的那個。額娘仍是呆呆的立在永福宮門口,久久不願離去。戌時一過,寶音就來了。她是負責照料福臨的,因她年紀比額娘還小,大家隻管她叫姑姑。像以往一樣,福臨吵著,鬧著要留在永福宮。連我的手都被他抓紅了,也沒能達成心願,最終,還是叫寶音給帶走了。
說起來,寶音也是美的。憨啼吸露,姣語嗔花,就是與額娘比起來,也絲毫不遜色。可為什麼一直在深宮中蹉跎年華?帶著這份困惑,我去找了周公,不想又讓我看到了那久違的紅色,血一樣的紅色。幾次驚醒,也就令我第二天沒精打采,不好去送十四皇叔。我沒去,額娘也就沒有理由去。看得出來,額娘很痛苦。蘇茉兒勸了兩句,就不再勸了。
錦州久攻不下,十四皇叔也就始終沒有消息,額娘的擔心,自不必說。七月甲申,皇阿瑪又遣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下副都統率兵助圍錦州。八月乙巳,明陽和總兵楊國柱敗死。丁巳,皇阿瑪親率大軍禦駕親征,派鄭親王濟爾哈朗留守盛京。錦州之戰,倒也摧枯拉朽般,有破敵之勢。
一切都很順利,不承想,九月乙酉,宸妃病重。太醫們束手無策,計無所出,隻能眼看著她日複一日,病魔愈深,最終藥石無靈。也許是她性情太柔,才無法從失去孩子的痛苦中走出。每想到此,小桃的話就會在我耳邊回蕩,怎麼都揮之不去。我又開始了無端端的害怕,額娘卻告訴我,“真兒,隻有軟弱的人才會害怕!沒有人能保護你一輩子,這世道就是弱肉強食,你要想得到什麼,最有效的法子,就是靠自己。”我聽的似是而非,卻告訴自己一定要堅強。所以,我強迫自己去看宸妃,蘇茉兒要陪我,額娘卻阻止,“她早晚要麵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