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疼。所以,我在這裏放煙花,希望你的憂愁也能像這煙花一樣,一晃就散。”拍了幾下手,那四周接二連三的又放起了煙花,蔚為奇觀。
我看著還是開心不起來,可也不想回家,於是說:“我們喝酒吧。”
博格多點頭,為我掀開絡紗。走進竹亭,隻見那裏麵熏香繞空,花瓣布地,柱上墨綠鑲蚌的對子——竿竿青欲滴,個個綠生涼。漢白玉的幾案上鋪著杏黃團壽錦墊,聯珠青瓷酒壺中是五十年的陳年佳釀女兒紅。
我端起夜光葡紋杯,一飲而盡,“好酒。”嘻嘻一笑,又說:“吃酒沒有令,豈不無趣?博格多,平日價隻聽得你在戰場上的威風,也該讓我見見你在詞藻方麵的功夫。”
博格多笑道:“我可不敢跟範先生的高足比試。”我冷哼一聲,喃喃道:“你們真是一樣,都來氣我。”博格多憂慮道:“綺真,你……”頓了一下,又說:“什麼酒令,你來出吧,說不上來,大不了喝酒,誰還能笑話我不成。”做了個舍命陪君子的表情,把我逗樂了。我瞧著托婭,說:“你想個有趣些的酒令吧。”
托婭沒說酒令,反倒說:“格格,這夜涼酒冷的,吃了怕是會傷胃的。”
“要你管,我今兒個原本心就堵得很,好在現在寬慰了些,你偏又來勸我。托婭,說你的酒令是正經。”我故意吃了杯酒,又斟滿一杯,博格多卻按住我的手,道:“托婭也是好意,綺真,要不這酒……”甩開他的手,我不悅道:“為什麼不喝?”
“格格。”托婭還想再勸。見我瞪了她一眼,隻得喝了杯酒,道:“以風花雪月的風字為令,拈古詩一句,依次而行,且不可犯花雪月三字。”她想了一下,遂說了起句,“風飄萬點正愁人。”
博格多吃了杯酒,接道:“春風無限瀟湘意。”
我笑了笑,也吃了杯酒,“日暖風恬種藥時。”他又說:“無那春風欲送行。”我聽了不禁一怔,隻言啼鳥堪求侶,無那春風欲送行。高適此句讓我不由得想到了遠在西北的巴格,這傷別離的詩就像是一根針,慢慢刺進我的身體。月光白而冷,刷刷的衝洗著夜空,化去了煙花的璀璨,剩下一片淡淡的青灰色,托出的是心底的顏色。無限悲傷的看著,不知不覺的就吃了三杯酒,續道:“縱然一夜風吹去。”
博格多道:“畫圖省識春風麵。”
我用一句石鯨鱗甲動秋風來收令,卻聽到托婭在一旁嘟囔,“格格的最後一句怎的那麼不喜慶?”瞅了她一眼,我問,“這有什麼不喜慶的?”
托婭麵露難色,惶恐的跪在地上,“格格,奴才該死。”
我一邊吃著酒,一邊笑道:“今兒個是我的千秋,言語無忌,托婭,起來回話吧。我倒也想聽聽這石鯨鱗甲動秋風,為何不喜慶?”
托婭起身,緩緩說道:“織女機絲虛夜月,石鯨鱗甲動秋風。這牛郎、織女雖為傳說,卻終歸被銀河所阻,每年隻能靠鵲橋相會一次。格格,這……”她後麵說了什麼,我都沒有聽見。
那絡紗被夜風吹得亂飄,仿佛是那次與巴格在鑒梅亭中賞梅聯句,實在開心,卻是水中月,鏡中花。昔日曾開玩笑,“天上已有了一對牛郎織女,難道人間也要多一對不成?”
回過神來,我勉力一笑,“若這句也算不喜慶,那句畫圖省識春風麵,環佩空歸月下魂豈非更不喜慶?月下魂,博格多,你說這月下之魂是一縷孤寂淒涼嗎?”
“綺真。”
我苦笑一下,說:“喝酒吧。”
月光一點點的淡去,日光一分分的灑出,竹亭內,推杯換盞,觥籌交錯。我一手搭著博格多的肩膀,一手將酒杯送到他嘴邊,問道:“你說,巴格為什麼就不肯像你這樣陪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