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就是鍛煉身體。過去他從來不鍛煉身體,累的時候最多按著床沿做幾個俯臥撐,對由於長期伏案工作造成的大肚子卻無計可施。為此,他曾詢問過李龍飛,以為他這個醫生能有什麼好辦法,誰知他撩起自己的衣襟,讓伯樂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可能是當領導平時應酬比較多的緣故,他的肚子明顯比伯樂的要大得多。可他同樣一籌莫展。入獄後,他下決心改變這種不健康的狀況,開始做仰臥起坐,並持之以恒,沒想到居然不到半年就瘦身成功。這給了他很大的樂趣。以前,他是不太理解舞蹈藝術的,總覺得那些舞蹈演員在舞台上擺弄自己的身體沒多大意思,現在想想,能夠自由控製自己的身體,無疑也是一門偉大的藝術。
一年,兩年,三年,四年,五年,六年,七年,伯樂就像被遺忘了一樣,一個人住在他那間小小的監房裏,沒有人來提審他,也沒有人打攪他。看守們也從不對他吹鼻子瞪眼,每次喊他的編號時聲音也都很溫和。他就像一個不相幹的人一樣生活在這裏。但他的身份卻又確實是一個囚犯。沒有人告訴他觸犯了什麼法律,更沒有人對他講何時他能出去,雖然他從未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隻是,他覺得這一切,從法律上來講,似乎應該有個交代。當然,並不是說沒有交代他就可以出去了。這也不過是他在空下來的時候常做的一個鍛煉腦筋的練習題而已。
他並無焦慮之感,甚至,和幾十年前那次獄中生活相比,他反而更覺從容和輕鬆。當時,他在翻譯國外的各種軍事法典時,非常認真,對自己的要求也極為嚴格,很怕在翻譯時因為辭不達意,給中國製訂軍事法典的工作造成不必要的損失,而且,他當時還有一種完成欲,想盡力把工作早日完成,仿佛完成這個工作才是他在獄中的生活的最重要的目標,而忘了他在獄中生活的本身就是他的目標。這一次,他的心態完全改變了。他想,自己的生活其實並沒有改變,隻不過生活的環境變了,道具變了,擺設變了,本質卻沒有絲毫改變。如果自己在外麵生活,隻要不死,每天也還是過著這樣的生活。
這一點,多少和上次入獄有些不同。那一次,他感到,自己的生活從外到裏都完全改變了。而這一次,最多改變的是他有形的生活,但對自己的更為本質的生活,特別是內心的生活,卻並沒有產生那麼大的影響。至於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感受,他也仔細思考過,根本原因就在於這次入獄之前,他已經找到了自己,對自己有了把握,這種說法似乎有些不著邊際,其實,卻很實在,直白點講,就是他找到了自己和藝術間的聯係,通過藝術,通過創作那些剪紙,畫那些畫,他逐漸從中找到了自己,了解了自己,從而漸漸發現了這個世界,開始試圖去理解一個人或短或長的一生,去完成那個不斷變化,生成和發展中的自我。
雖然,他還遠未真正地理解這一切,完成這一切。可是他承認,正是藝術,給了他這樣從容的心態,也給了他這樣的認識。
所以,他已不會,也不需要再隨波逐流。
因為,時間已經停止,或者說,每一天的時間已經變得完全一樣,所以,才感覺不到它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