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有惡毒的血液,明櫻隻不過稍稍加溫使它們沸騰得更快。這麼想著,負罪感立即消失。
明櫻鎖上門微笑著,把手袋從一肩換到另一肩,從右側挽過岑時的胳膊:“去川菜館好嗎?附近有一家口味很不錯,我們走著去。”
“可以嗎?”擔心的自然是辣椒對歌手嗓音的損害。
“沒關係,我自己會掌握分寸。”
下過雨,地麵微潮,空氣很清新。
岑時不說話,明櫻問:“你在想什麼?”
“什麼也不願想,和你在一起讓人很輕鬆。明櫻,你很特別。挑食的節食的做作女人我見得太多,雖然那是她們對自己苛刻,但讓周圍的人都感到難受。你卻讓人感到很暢快。想做什麼就會果斷地付諸實行,不顧及常理也不顧及別人的眼光,但又不是毫無節製,就像你說的‘自己會掌握分寸’。你很睿智,不是小聰明,不在細枝末節上玩心術。你知道嗎?我一直覺得世界上有一類人注定成為光源所在。”
“那個妹妹也是這類人嗎?”
岑時當然知道她指的是誰,隻是突然提及有點意外。回憶埋得太深,翻出來,翻上嘴角還能變成弧線。
“她也是。如果她活著,一定也是被人仰望的存在。”
路旁的一小攤積水反射著慘白的光,中間浮了一塊形狀不規則的彩色油跡。
經過手機城門口的大音箱放著被轉化成電子音的舞曲。
比原本的快節奏更快的節奏。
像電擊落在心髒上。
蟄伏已久的某種情緒緩慢地複蘇了。
“她死了?”問句有些傷感,可對方沒有注意到。
岑時搖著頭:“生死未卜。”
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承認她死了,但她還活著,又不可能默默無聞杳無音訊,這就是矛盾所在。
如果岑時幹脆地說“已經死了”,那麼從他人口中聽見自己“死訊”的明櫻定會在接下去的報複過程中無所顧忌。然而,親情並不是個虛無的概念,眼前的這個人是仇人的親人,也是自己的親人。
光譜中不屬於極端的紅也不屬於極端的紫。
你狠下心對他的關心與信任視而不見,他就會變成犧牲品。
而你若想回頭原途折返,他則是指引航向的微光。
明櫻看著坐在對麵的岑時,手指無意識地做著無聲輕輕敲擊杯緣的動作,像打點計時器,最後露出一個如同垂死的人決定放棄生的希望的奇怪笑容:“我們不提傷心事了。”
岑時立刻從悲歡參半的回憶中解脫出來:“你來點菜?”
“如果你不願消耗腦細胞就讓我來吧。”這次是更開朗自然的笑容。
岑時把菜單越過桌麵上方遞給她。
“對了,上次簽金振宇的時候我就在想——”像是飯局中憑隨機概率而起的話題。
岑時正處於防線鬆散的狀態中,更隨口地問道:“什麼事?”
“我們公司體製上有些問題。明明主持工作的是哥,可哥卻基本全處於理事長的管理中,靈活性很差。這樣表麵上看是雙保險,遇到實際問題,家族企業就最容易出現過於謹慎保守而錯失良機的情況。”
“你說的問題我早就深有體會。不過我母親個性一直都……”岑時頓了一頓,繼而笑起來換了種說法,“她好像覺得我太年輕,容易頭腦發熱,考慮事情不夠周全。”語氣中還是透露出無奈。
“很多大事也隻有年輕人才能幹。”明櫻隻輕描淡寫地附了一句就又低頭拈菜,不再說話。
隻漫不經心的態度果然反而引起岑時的興趣:“你有什麼建議嗎?”
“我覺得哥應該自己做做投資,用收益來簽一些非一線的藝人。一線藝人公司有我和金振宇,雖然覺得單靠我們倆各自撐起音樂和影視兩片天有點力不從心,但這還不是燃眉之急。簡而言之,百裏現在缺的是‘中流砥柱’,沒有這一檔藝人來‘帶’新人,幾年後就會出現斷層。”
“沒錯,我也這麼認為。但問題是我現在連用作投資的資本都沒有,哪兒來的收益?”
“哥完全可以拿股權作抵押向銀行貸款嘛。”
“不不不,”岑時笑道,“投資都有風險,拿股權作抵押太冒險,而且貸款利息也太高。”
“石油期貨據說回報相對高,而風險卻比股票小,至於資金,如果哥覺得銀行貸款利息太高,那我把我的錢借給哥好了,我可以不收利息。父母留下一些遺產,我這兩年的積蓄也不少。”
“那怎麼行!說實話,自從你來了公司可一直都在幫大忙,精選集的熱賣使公司收益頗豐,巡回演唱會的票房回報也驚人的出色,還談下了金振宇的合同,我怎麼能再動用你的積蓄去做投資?”
“我是在幫哥,也是在幫自己。百裏是我所屬的公司,如果它發展不好,對我也會有很大影響,不是嗎?”
“話雖這麼說,可是……”
明櫻微笑著搖搖頭,示意他別再固執。
岑時的語氣弱下來:“可是我總覺得有愧於你,岑宛一直對你……唉……”
“什麼都不用說了,岑宛對我的傷害隻是意外,你不用總是耿耿於懷,她是個沒出校門的小姑娘,做錯了什麼都理應被原諒。這事和我幫哥、幫公司的事不能混為一談。”
岑時又長歎了口氣:“按照你說的也行。不過,不收利息不行,我付你相等於銀行儲蓄的利息,同時,風險也不該由你承擔,我把股權抵押給你,這樣一來,就……”
明櫻故作驚訝,停住筷子:“你在說笑嗎?怎麼那麼見外呢?”
“感情是一回事,利益關係是另一回事,你之前說得很對,兩者不能混為一談。”岑時臉上寫著“這可是你說的”的俏皮得意,“更何況,抵押給你還有點轉圜餘地,你至少不會像銀行那麼無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