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時蹙著眉凝神思考,過了半晌,“噌”地站起身,表情異常嚴肅地和明櫻道別,匆匆離開。
明櫻知道,岑時智商不低,稍加提醒就能領悟,隻要他想調查,過不了多久就會水落石出。
自己的一席話不過是催化劑。
緊接著,有些日子失去了岑時的聯絡,料想他也忙於處理家務事。倒是林慧還不時打電話來請教“軍師”指點,但提防心使她沒有透露關於這場家庭危機起因的隻言片語。
她不說,明櫻也自然不會問,不痛不癢地點撥幾句就掛了電話。
過了一兩個星期,果然,公司裏風傳社長離婚的消息。
明櫻雖不在公司坐班,但到底也拉攏了一些“耳目”,其中還有在金振宇簽約時陪同吃飯的高層。公司從上到下不存在能瞞住明櫻的秘密,更何況是“社長夫人打上門來”造成的人盡皆知。
岑時的整個事業生活都被林慧攪亂了。
大事小事幾乎都是明櫻幫著處理的,因為表麵上看來井井有條,幾個區域的業績甚至都有所提高,還簽下了幾位重要的藝人,所以岑時也就逐漸不再時刻盯著。
明櫻麵對一跌再跌的石油期貨走勢圖,露出邪氣的微笑,闔上手提電腦,打電話給自己的律師,讓他起草幾份文件帶來給自己簽字。
墨水滴在紙上,洇開。
像黑色眼淚,液體順著纖維擴散。
讓軒轅忽然想起了明櫻的精選專輯。
——風停止的時候,紙飛機會停在哪裏你無法預料。
如今的明櫻已經不像當年的漣在那樣保持著單純的執念,折紙飛機許願的方法不會對現實有任何幫助,她變得強勢而堅決,憑著超凡的頭腦以及與生俱來的天賦大刀闊斧地按自己的意誌行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世界在她眼裏變成分明的黑與白。
不再寄希望於冥冥之中的其他力量,也不再從幻想中尋找希望,像鷹隼一樣獲得了自己飛翔的能力。
比起從前,你更喜歡她現在的模樣。
然而,當她流下黑色的眼淚,那種隱喻隻有你明了,你就比別人更懂得她盛大光環下的悲傷陰影,怎能不祈禱她找回最初的舊時光?
寫《時間》的秋天,大風超乎尋常的猛烈,視界中央,那個叫“百裏漣在”的女生倔強地迎風而立,在校園的天台上守著用鋼筆寫下一個個音符的軒轅轍。
用錢包壓在身邊的一疊白紙被她寫上願望折成紙飛機借風送出去,一時間漫天都是白色的翅膀,樓下的值周生感到錯愕,怒氣衝天又不知哪裏是源頭。
漣在趴在天台的欄杆上,自上而下看著他們忙成一團,惡作劇般地“咯咯”笑。
軒轅把寫好的曲譜遞給她,女孩輕輕哼唱起來,沒有歌詞,就隨意編造著古怪的囈語,像寫下隻有自己能領悟的短語的紙飛機,剩下的空隙讓風來填滿,構成希望。
沒有詞的曲,哼起來好似天籟,能唱進人心靈的罅隙。
她的聲息有種無法描述的魔力。
《麓境》熱播,已經有別的電視台買去再播。到了年末,頻道變換,卻好像每個電視台都能夠看見溪川的身影。
因為編劇瞿芒是以明櫻為原型塑造主角的,所以這角色又有了新的意義。
——在別人的身影裏看見你。
幾乎所有觀眾都是懷著對明櫻的好奇介入這部劇集,而之後又被溪川的演技吸引。由於對明櫻的了解,溪川在這角色的演繹中精準獨到,不僅第二女主角顧盼無法比肩,風頭甚至徹底地蓋過了人稱“國民演員”的男主演金振宇。
溪川已經從一名歌手成功轉型為年度最炙手可熱的女演員。
演藝圈熱門雜誌與報紙無一例外,全都跨版深入報道了人氣新天後柳溪川。突然似乎沒有人在乎她作為歌手的曾經了。
在軒轅看來,她失敗的歌手經曆其實並不是她自身的問題,她局限在SEAL的風格框架,遷就著氣場強盛的明櫻,沒有選對一首適合自己風格的歌。
這也在所難免,明櫻是那樣鮮明的存在,帶著鋒利的棱角,以數十數百倍的效應折射著所有投向她的光芒。
無論怎樣優秀的人在她身邊都隻能屈居陪襯之位。
溪川的聲音也許沒有那麼震懾人心,但卻是另一種程度上的無可挑剔,她需要唱屬於自己的歌,也必須找到屬於自己的世界。
軒轅將寫好的歌譜折成一隻扁扁的紙飛機,直接投遞進溪川家樓下的信箱,沒有按門鈴,而是眯起眼抬頭望著她臥室的燈光。
一點點溫暖的橘黃。
看不見的柔和曲線從樓上順延下來,繞著自己。
深藍色的夜空浮著幾朵薄雲。
風起雲舒,不必懷疑,那隻棲息在黑暗裏的紙飛機總會翱翔起來。
一大早,助理就嘟嘟囔囔地抱著一堆信件進門,溪川從反光的鏡子裏看著她,不知道她又和誰鬧了別扭。
因為她和樓下的大樓管理員的戰爭曠日持久,溪川通常都不會去理睬她,隻偶爾親自送些禮物給管理員大媽,維持“生態平�”。
隻是這天溪川親眼看見信件不斷從她懷裏漏出來,覺得她的不負責任也有點過分了。歎著氣塗完乳霜從洗手間出來一路跟著撿,都是歌迷影迷寄來的花花綠綠的小信封,隻有一片不太像信封的東西,白色的,幹淨的,躺在玄關和客廳交界的台階上。
溪川彎腰拾起它,是紙飛機。
撫平褶皺,裏麵是密密麻麻的曲譜。
溪川在台階上就勢坐下,輕輕哼唱起來。
少頃,助理滿腹狐疑地走過來,剛想提醒溪川注意時間準備換衣服出發,卻被這好聽的調調轉移了注意,直到她唱完,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