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從儒家看來,鞭墳和鞭屍有什麼區別?
沒有。
即便伍子胥沒有做發丘掘墓,鞭屍泄憤的事,但其所作所為的惡劣程度和鞭屍沒有大區別。其惡劣程度,超過了他投靠吳國幫助吳國打敗楚國。因為,這是華夏文明中最為難以被原諒的惡事。
以至於一個悲情英雄,最後淪落為別人唾棄的下場。好在伍子胥忠於吳國,最後慘死的結局給他帶來一些好名聲。當然,夫差也出力不少。要是夫差是一個明君的話,那麼伍子胥的名聲將徹底臭大街了。因為這家夥不僅背叛國家,驚擾曾經國君的亡靈。連帶著還被明君殺死了,這豈不是奸臣所為?好在夫差是個狂妄的不允許任何人在他麵前展現權威的國君,他無法容受被伍子胥這個父親闔閭製定的顧命大臣處處挑刺,尤其是他貪戀美色,不思進取,窮奢極欲的揮霍闔閭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家底,最後還被越國挑翻,成就了他昏君的罵名。伍子胥這才翻身,但是他的人生也已是毀譽參半。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史記》中他帶兵攻克郢都之後,鞭屍平王的記錄。
所以,繁陽這個地方,龐爰是說什麼也不敢去碰的。不僅不敢碰,連琢磨的心思都沒有。
可是不去琢磨繁陽,那麼趙軍從入冬之後的進攻不僅毫無收獲不說,還損兵折將,任何一個將領,在寸功未立之時,都是非常危險的境遇。尤其是麵對一個無比弱小的對手,還沒有取得足夠匹配他能力的功勞,就更加會讓他內心焦躁不安,擔心被突然起來的使臣,帶著國君的憤怒訓斥。
這也是龐爰的困局,他的大軍進入了衛國的腹地,但是馬邑打不下來,戚邑的防禦要比馬邑更加堅固。因為是港口城邑的緣故,攻打戚邑最好選擇在大河封凍之後。至於帝丘,連馬邑都沒有打下來,想什麼美事呢?
唯獨有一個城邑可以輕易被攻克,可是不能打。
他有種被人逼在一個角落裏動彈不得的難受勁,上一次能夠讓他如此難受的,應該是那個叫吳起的男人,好在那次吳起的目標不是他,也不是趙軍,而是中山國的國君。但是吳起是成名多年的絕世名將,可邊子白算什麼?
眺望大河北岸,視線盡頭,一片模糊。龐爰有種淒淒感,他真想提著四萬將士殺回大河北岸的衝動,甚至和邊子白在野外一決雌雄的念頭。可是他知道,邊子白這輩子都不會給他這個機會。而且,大軍過河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船隻很少,不少用的是木排,需要的時間很長。邊子白會眼睜睜的看著他過河?
這一點他想到,沒有理由邊子白會想不到。
要是在吃之前,龐爰將邊子白不屑一顧的輕蔑對待,如今,龐爰可不敢對邊子白有任何輕視之心,他甚至將邊子白當成了此生最大對手來看待。
戰爭打到最後,陰謀詭計已經沒有了用處,大家隻能在有限的框架裏,想盡辦法給自己增加一點獲勝的籌碼,哪怕是一丁點。
終於找到了獨處的機會,就像是在帝丘宮掖裏的內史府衙門中,邊子白慵懶的坐在院子裏曬太陽,而他和公孫鞅伏案埋頭整理文書,抬起頭的那一刻,看到的還是那個慵懶的似乎連當官都被他嫌棄的少年。可是這個少年卻將趙國成名的名將逼迫到了絕境之中,連強大的魏國都難以做到的絕境,卻讓一個衛國將領做到了,他就是邊子白,上軍將主。
大野澤伏擊一戰,趙國邊軍騎兵全軍覆沒。
偷襲陶丘,趙國三年積累付之一炬。
他都做到了,他已經做到了一個臣子能夠做大的極限。如果這時候端木方還要提出要求,連他都覺得不合時宜,可是他從馬邑離開了,但是還有數千袍澤在馬邑,他們等待著被解救的命運。因為端木方知道,馬邑已經堅守不了多久了。
“將主,下官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說不當說。”端木方提起勇氣,對邊子白拱手作揖,開口就變得很正式,也很官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