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越來越膽大妄言了,我心中本是不悅,卻聽出了她語氣中的責怪之意,便問道:“什麼事啊,我真的不知,三個月能出什麼大事?”
她冷冷一笑:“確是沒什麼大事,他隻不過去一趟南疆罷了。”
我也顧不上數落她的態度,忙問道:“去南疆做什麼,那裏,那裏不是……”
我猶豫著說不下去,月痕道:“是啊,此一去凶多吉少,也許便再也回不來了,是否如了小姐的願?”
我一驚,依然嘴硬:“他是個千年禍害,哪會那麼容易死的!”
月痕似是一笑,緩下了語氣:“盟主也是這般說的,他說小姐你必如此說他,千年禍害,一個千年禍害而已。”
我十指緊扣,想象著他說這話時言語中的悲涼,不禁黯然,聽她又道:“這是盟主臨行前留下的,要我親手交給小姐。”說完放下包袱便轉身離開,我呆坐良久,才想到打開包袱,裏麵隻有簡簡單單幾樣物什,一個小瓷瓶,一方錦帕,原先塞在他枕下,自婚後便再沒見過,半件撕得不成樣子的外衫,還是那次給他包紮傷口用的,想不到也留了那麼久,還有一張薛濤箋,上書:紅塵蹉跎,今生難渡。此去離別,永不複見。
我的手一抖:永不複見,他是下定決心要離開我,還是……沒來由的,我胸房劇震,勉強穿了衣裳出門,尋到月痕便抓了她的手不放:“阿痕你快告訴我,他的身子怎麼了,為何消瘦如此?”
她微微闔上眼:“你走那天,他吐了血,之後身子再未養好過,日日酗酒,夙夜不寐,你也知道他原先內傷就未痊愈,如此一來……”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我眼前也朦朦成片:“既然如此,他又為何硬要去番邦?難道不怕……”
鼻尖一酸,竟怎麼也說不出口,月痕似平靜了下來:“小姐該知道前段時間江湖上到處流傳梨鳳公主未死的消息吧。”我點了點頭,她又道,“此事驚動了雲帝,明裏暗裏質問蒼宮,頗有劍拔弩張之勢,後來這謠傳又突然消失了,真的是一夜之間的事,取而代之的卻是梨鳳星相冥暗無光,不是死了就是已無貴氣可言,雲帝隻好派了使臣去往蒼宮致歉,說是小人挑撥離間,如此一來再無人敢胡言亂語,公主之事便又一次掩下。小姐你說誰會有那麼果敢的手段,而他勢必給上頭的那個人帶去威脅。”
這三個月果真暗潮洶湧啊,我躲在聖山不聞不問,他為了我費心盡力,卻還是躲不過這樣的命數,雖是江湖中人,可實在太過能耐了,景親王自然不敢容他於世,下了必殺的決心,死,也許真的很容易。
我思前想後,還是提筆寫下書信,可是信沒送出,噩耗便已傳來。
閉了眼立在門前,任風兒吹起纖薄的衣裙,我總以為,會在不經意間聽見那帶笑的低吟。
纏綿的春雨敲打窗欞,風吹動房門輕響,我總以為,會在眨眼後看見那青鬆玉竹般的身影。
春光如畫,青空無垠,在那望不盡的雲靄深處,是他俊逸溫柔的笑顏。
滿天星辰光耀如斯,其中最亮最美的,一定是他深情凝望我的眼睛。
我沒有想到,他竟用這樣的方式離開我,如此決絕,不留半點餘地,明知道在失去他之後,我不可能再擁有幸福,明知道,在他離去後,我會用一生的時間來追憶他的所有,可他依然走了,又一個這樣的煙花四月,讓我又一次失去了心愛的人。
我形銷骨立,站在緋紅如雲的櫻樹下,園中處處都是斷枝殘葉,好似生命落盡的悲愴,我嗅著林蘭幽香,心碎成一片一片:楊嚴塵,你不是千年禍害麼,又怎會這麼輕易就死了,你怎能死,怎能死啊!淒冷清風卷起碎花漫天,我急著伸手挽留,哪怕隻托住一片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