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定天下之事者必先假一說以服人之心使之無敢異議然後可以徐而虔之以得其情而其義之合與不合殆有所不及詳矣夫事之在天下也未嚐不敗於狐疑而成於決斷況夫事變倉卒之時眾誌叵測不可以逆防不可以詳諭使無一說以征諸大義而折服其心則奸萌一兆天下未必無異議焉其禍有不可勝言者矣蓋嚐觀之經曰蓄疑敗謀又曰惟克果斷乃罔後艱言事之貴乎斷也傳曰無征不信不信民弗從言信之存乎征也子產曰夫從政有所反之言製事明民當有權以解其惑而不能拘拘焉蹈其故常也敏以斷之征以信之權以反之不疑之說春秋將於是乎在豈若彼經生者流哉陳冊牘操觚翰據時事首尾考諸義而精取諸類而當以是從容議論幾席間夫亦誰不可者而可責備於應變倉卒之頃乎方在廷之臣左右顧愕莫敢一言而首倡其說以消其陰圖則其所稱引亦不過假是以濟其變而已而尚及區區焉較擇其經義之合與不合而後立之辭哉戾太子之事班史載之詳焉可覆也吾不暇多述獨怪夫當昭帝之時男子成方遂因舎人貌類之言而為誣罔之計犢車詣闕自稱太子此其心固僥幸於一時之富貴而非有深謀逺慮以大有所圖自今事定之後觀之疇不謂是煩一獄吏決耳然而蒯聵盟孔悝以求國陳涉假扶蘇以鼓眾衛秦之亂實由是基昭帝之在當時正田文所謂主少國疑大臣未附百姓未信之日也犢車之入朝野變色天子詔朝臣雜識視而至者噤不一啟口則安知其真太子耶其非太子也安知不有踵秦人之故智而為之者其真太子也安知不有左右之臣陰為之羽翼顧天子所以處之何如而因以階亂耶安知不有東宮舊人素知太子仁厚憚少帝嚴明故召之入而欲為廢立策耶數者有一焉則漢之為漢且未知攸底而何暇謀為昭帝地也昔晉耳立而呂郤焚宮鄭子儀亹忽之亂傅瑕實外市焉使漢而有如二三臣者亦甚可為寒心也已夫太子之死去是已數十年廷臣之疑無足怪者疑於是則雖智者亦不知所處疑於非則又未能使之帖然無辭以退也今也不斥其非而直以大義斷之於是乎天子之心釋大將軍以下之疑決而犢車男子之奸塞卒不能措一辭焉以就廷尉非固不待言是亦無所冀數語之間其獄立辨不疑之善斷大事固如是哉或者咎其是轍拒蒯聵為戾於春秋之旨於乎其於春秋之旨誠戾也是果何時而暇為是裁度考據耶呼吸之間事機立異使尚可以從容安緩而圖之則其真妄是非亦自有說又何以引春秋為哉何則方遂之為是詐也實動心於舎人貌類之言則知當時之識太子者未為無人也天子一發明詔使內而掖庭太子宮外而朝廷又外而及於京邑之民凡及見太子者莫不至至則求其肖而別焉則眾目攸萃情狀莫匿其何說之辭此其一說也不然則詰之曰泉鳩之匿拒戶之經太子死有明征矣而何為者此又一說也又不然則詰之曰闕下之戰三公自將先帝震怒有斬反者之詔矣既而壺闗三老有疏田千秋有言上心悔悟而江充族矣蘇文焚矣歸來望思之台作矣其欲赦太子明甚而弗聞乎時胡不束身歸罪今焉自詣何嗟及也此又一說也又不然則詰之以當時宮禁之事如皇後之所教衛融之所譛訴用法大臣之所以不悅以至太子幼之所經厯阿保乳母壯之所通賓客以至江充之奸石徳之計闕下之戰任安暴勝之之死之詳使其是也周能言之使其非也則雖其甚黠亦必不能一一記憶況宮省事秘又有所不及知者摘其一二矛盾亦自成獄此又一說也夫持是數說以詰太子不出於此必出於彼宜若無遁情者然反複曲折非累千百言不可決以是處事吾恐口語未終而肘腋生變議者不旋踵而社稷已移之他人矣是可不深慮耶使其議已決矣太子其果非真矣而吾前所謂是則愈不可處非則不能使之帖然無辭者是又可不深慮耶吾是以謂不疑之能斷大事也折諸經所以征聖責之罪所以正法而其是與否一不計焉故能不移時不廢辭而其獄決矣吾是以謂不疑之能斷大事也而尚可以經術未精為之病哉雖然經術所以經世務而春秋者尤聖人經世大法所在吾聞之董生為人臣子者不可以不知春秋處經事而不知其宜遭變事而不知其權其尤不可不究心尚矣然古之善經術者不明於當事之際而明於未事之先蓋其胸中事事有定一旦有感而通則口如其心心如其經經如其事事如其義而動不失其當焉其宜其權惟吾之所處而何嚐有牽合附會之說是其所非非其所是以罔一時之不知者乎然則論不疑者當如何取其應變之權置其所引之經而無深求焉可也謹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