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天人兩隔(1 / 2)

六月的,變就變了,到建康時還是晴好的夏日,可當我踏入衛府之後,豔陽便被漫的烏雲遮得嚴嚴實實,再也沒露過臉。取而代之的是連續幾日不散的狂風,還有隨之而來的連綿暴雨。

“公子好端端地沒就沒了,這氣就是老爺在為公子抱不平啊!”

“什麼抱不平?你休得胡言,公子才入建康便無端暴斃,朝堂上早就流言蜚語不絕。加上這反常的氣,你再敢多嘴,心被人抓了把柄去,連累了整個衛府!”

“奴婢不敢,不敢了!”

連廊下風聲呼嘯,但躲在簷下的婢女們的竊竊私語卻依舊傳到了我的耳朵裏。

世事紛亂,已經顯赫了數世的衛家卻又損失了足以支撐整個家族的中流砥柱。當初衛璪大哥

之死已經讓衛家折損過半,而今衛玠的突然夭亡是徹徹底底的斷絕了衛家的希望。

此時的衛家大院就如一個已至暮年的老者,死氣沉沉!呼嘯的風吹翻了假山,滂沱的雨衝開了池塘,枯枝敗葉隨著汙濁的泥水橫流,院裏縈繞著一股腐朽的氣味,怎麼也驅不散。

我斜倚著衛玠的靈柩跪坐在地,外麵的一切風雨都被隔絕在了我的地之外。我隻想靜靜地,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男子,等待著,等待著他睜開眼後看到我時的欣喜表情。

可他是那麼的平靜安詳,絕美的容顏一點都不曾改變,嘴角微微翹起,似笑又非笑。

“衛玠,你怎麼還不醒呢?你看我都等了你七個晝夜了,你也該睡醒了吧?”

我怔怔地看著衛玠,口中喃喃自語,隻是從那幹裂的嘴角和喉嚨裏發出的聲音早已不再清脆。

“夫人,奴婢聽見您話了!”門外的婢女柔柔地著,“您把門開開好嗎?七了,您不吃也不喝,就把自己鎖在公子的靈堂裏,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

“走,你們都走!”我揮了揮手,終於開口回到她們,聲音卻如此無力:“你們不要吵吵嚷嚷的,不要打擾他休息。我不餓,你們端走,我等他醒了一起吃!”

“這……”

“走吧!”另一個婢女輕聲道:“夫人怕是哀傷過度,傷了神誌。你就是破了嘴皮也沒用,你沒瞧見前幾日送來的吃食還是原封不動地退了回去?這事兒不是你我這樣的下人能解決的。你看,山將軍來了!”

她話音未落,我便聽到廊上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便響起了父親蒼老的聲音。

“舞兮,你聽話吧,把門打開!你這樣衛玠泉下有知如何安寧?你讓為父我如何是好?你還有藹兒要照顧,這幾他喉嚨都哭啞了,你就這麼狠心嗎?你這個不孝女,你給我把門打開,你今要是再不開門,我就撞門進來,你醒醒吧,今是衛玠的頭七,你就不能讓他入土為安嗎?”

“爹爹,讓我再陪他過完今,今以後我不會再阻止你們!”我沒有回頭,隻是專注的看著燭火裏衛玠的麵容,一如我們成年後第一次相見,亦是在靈堂之中。

思緒如潮,我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在河東相遇時的那般情景。

“你是山簡之女?”

“你怎麼那麼沒有禮數?我父親的名姓是你隨便叫的嗎?”

“直呼其名是因他與我乃平輩論交,學無先後,達者為尊,你父親見我也得拱手執禮,這就是禮數。”

記憶中他俊美無儔,明眸如昔,可如今卻已經人兩隔!

想到此處,長明燈突然一滯,隨後迅疾地抖動了幾下,有風不期而至,輕輕吹動了衛玠的衣裾,帶起了一股清新卻又熟悉的芳香。

我仿佛又聞到了丁香花的香氣,是的,衛玠最愛用它來熏染衣料!那年風起,滿樹丁香,始終不曾忘記。

“春末夏未至,白衣正少年!”我低低地呢喃,伸手將被風吹亂的衣裾疊好,思緒卻再次恍惚起來。

“明日你可還來?”陽光下的少女臉上都是紅潤的光澤。

牆外的少年則微笑著盯著牆頭的少女,淡然儒雅的白衣長袖下是一雙緊張握住的手,口中到:“明日此時,我依舊在此!”

我目光遊離,若無這風雨,滿樹丁香還是開的正盛吧?

若明日青氣朗,可還有白衣少年郎在牆外彈琴?

明日此時,衛玠你可還依舊在此?

我的心已死,很多事實不願相信,但卻已經發生,花開年年,可人卻早已不再!

“唉……衛老婦人一病不起,你又這樣,你讓我怎麼辦?”門外父親歎氣一聲,那無比蒼老的聲音將我暫時拉回了現實。

我嘴角微微上揚苦澀一笑,我恐怕再也好不起來了,我的心已經跟著衛玠離去,活著不過就是具行屍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