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守逸撫著額頭道:“之前都以為大局已定,不管是拉攏的還是投誠的,都已經把該做的事情做完了。這時候婕妤出去傳個消息,說你有孕了,不是攪局麼?最後生出來是公主還好,這要是個男丁……奴婢都不敢想到時候會是什麼局麵。”

“憑什麼啊,”徐九英嘟囔,“明明是正經的皇室血脈,又不是野種,憑什麼讓我打掉?”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陳守逸勸道,“陛下看著可不像個有壽數的人。到時他可以撒手人寰,一了百了,你們孤兒寡母又怎麼辦?婕妤一沒有強大母家支持,二不通政事,連認個字都困難,怎麼和他們鬥?依奴婢看,倒是悄悄打掉的好,至少還能保住性命,安安穩穩過下半輩子。”

“這……”徐九英猶豫道,“不是還有你麼?你幫我的話,說不定可以呢?”

“奴婢算什麼東西?”陳守逸苦笑,“就是加上奴婢了,也不夠給他們塞牙縫的。”

徐九英何嚐不知他說的是實情,聞言沮喪道:“難道真的隻有打掉這一條路?”

陳守逸又從頭想了一遍所有的可能性,搖頭道:“至少奴婢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兩人相對,都是一籌莫展。

陳守逸知道這會是個極艱難的決定,把自己該說的話說完後就不再出聲,隻讓徐九英自己考慮。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徐九英道:“不行。我還是沒辦法同意這樣的做法。我沒做虧心的事,為什麼不能生下來?是女兒最好,我們母女安心過日子就是。要是個男孩,皇位該是他的,憑什麼要我讓?”

“婕妤……”陳守逸還要再勸,卻被徐九英打斷。

“我知道你是好意,”她說,“但你不也說了,陛下那身體,能活多久誰都不知道。也許我這輩子,就這麼一次有孩子的機會。我不想放棄。”

陳守逸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長歎一聲:“若是這樣,奴婢無話可說。”

徐九英剛要說話,卻又聽見他道:“不過婕妤既然可能參與皇位爭奪,最好先明白你將要麵對的是什麼。”

***

做出決定以後,徐九英輕鬆了不少。她馬上恢複了胃口,先吃了一塊烤餅,然後慢慢剝著豆子,準備聽陳守逸講故事。

陳守逸卻沒有急著開口。他有些魂不守舍地拿起酒壺,剛要為徐九英斟酒,又想起她現在已經不宜飲酒,便隻給自己倒了一杯。

“某鎮節度使……”飲了一杯以後,他才慢慢起了頭。

“哪一鎮?”徐九英問。

陳守逸側頭想了想,搖頭道:“這不重要。婕妤隻要知道是真事就好。”

徐九英“哦”了一聲,沒再追問。

陳守逸接著敘述:“這節度使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年長很多。小兒子出生時,他已經成年,且開始帶兵了。不過節度使一直覺得大兒子太過平庸。這節度使所轄的方鎮並不是個太平的地方。一個能力不足的節帥很難抵擋其他藩鎮的進攻。他一直擔心他辛苦創下的基業,會毀在兒子手裏。但是很多年裏,那都是他唯一的兒子。所以雖然不大滿意,他仍然隻能將大兒子視為自己的嗣子,直到小兒子出生。”

節度使對小兒子的出生非常高興。因為多一個兒子,他就多了一個選擇。而且他很快發現,這小兒子十分聰明。不管什麼東西,他學起來都很快。節度使越來越喜歡這個兒子,漸漸生出讓小兒子繼承家業的想法。但是大兒子當了這麼多年嗣子,怎麼甘心把家業拱手讓給弟弟?所以趁節度使臥病在床的機會起兵,殺死了自己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