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那眉目,唇鼻,便都不再太過清晰,隻餘下一雙眼睛裏靜水一般的純粹顏色,就那麼看著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的手裏還握著劍,握得那樣緊,連指關節處都已經微微泛白,漆黑如墨的雙目掩映在眉睫之下,看不清裏麵蘊涵著的神情,然而那一貫冷峻的麵容之間,卻已經有什麼東西停留在眉梢和眼角當中,或者深藏在那一抹緊抿的唇線中,被微微壓抑著,極力隱忍著。。。西門吹雪靜默地站在那裏,右手還依舊握著自己的那柄烏鞘長劍,此時此刻,他忽然覺得心裏似乎是有些涼,因此他沒有出聲,也同樣這麼看著葉孤城--離天亮,不過隻有幾個時辰了。
那一絲情義,在很久以前的某個時候,在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的某一個日子,某一個時刻,悄無聲息,毫無征兆地鑽進了他的心裏,然後生根發芽,在經曆了日久天長的雨露澆灌之後,已經深深地紮根在心底最深處,最終逐漸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並且結出了能夠讓他的生命也變得鮮活起來的果子,而現在,有人告訴他,這一棵樹,就要從他的心中,被連根拔除。。。
西門吹雪沒有說話,他隻是覺得,仿佛有什麼淩厲的東西,突然將胸口刺出了一個窟窿。
“。。。是我的錯。”男人低暗的聲音打破了沉靜,葉孤城的臉上仍然不曾有任何表情,可西門吹雪還是看見了他的指尖在不受控製地微微輕顫,“。。。那晚我不應該,留下你一個人。”
這其實並不是他的過錯,誰能夠想到,隻是這樣一個小小的疏忽,就會造成不可預計的後果呢,隻是暫時離開片刻的他沒有錯,因為信任伴侶而熟睡的西門吹雪也沒有錯,甚至是準確把握住了這個時機的那個女子,也沒有錯。。。葉孤城慢慢地朝著西門吹雪走了過來,然後將對方筆挺的身軀擁進雙臂當中,燈光下,看不清楚他眼中的顏色:“。。。西門,我們成親罷。”
腰間雙佩綺羅帶,夢為同心結好合,一寸龍鳳千萬縷,百年長命一世花。。。
即使已是深夜,可是隻要葉孤城吩咐下去,所有的東西也依舊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被準備妥當。大紅的喜服取代了白衣,鴉黑的發髻被解下,瀉成瀑布一樣的青絲,然後又被仔細梳理整齊,由紅瑪瑙雕製成的發冠牢牢固定在頭頂,腰間長長的佩絛上繡著精美的龍鳳圖案,紅羅絳緞,朱靴赤服,然後所有服侍的人都無聲退了下去,天地之間,仿佛就隻剩下了兩個人。
殿中燃著‘燕雙飛’的味道,彌漫出淡淡的香氣,四周都是撲麵而來的紅色,照明用的那些燈燭並沒有熄去,隻是多了兩座蟠龍雕頂的燭台,上麵兩支龍鳳大花燭並列著,朱紅的燭身上撲著金粉,燭焰明亮而溫暖,正靜靜地燃燒,牆上貼著金箔剪成的‘囍’字,香爐裏升騰起來的輕煙拂動了一旁垂著的大紅散花綾幕,那樣輕薄得近似於透明的紅羅,一重又一重地安靜垂著,如同一個令人不願醒來的夢境,一切柔和而寧謐,依稀連時光,都在此刻靜止。。。
西門吹雪靜靜看著不遠處的葉孤城。燭火朦朧地籠罩在那個男人的身上,就仿佛水波一般在他周身蕩漾,大紅的喜服穿在他身上,便如同一朵徐徐開放著的紅蓮,喜服上勾勒著暗色合歡花的圖樣,點綴著象征同心好合的鴛鴦交頸,說不清地喜氣吉祥。。。這一片滿目皆紅的盡處,深紅的衣袖下露出指尖,葉孤城站在那裏,依舊身型筆直而挺拔,依舊容顏宛如堅玉,就仿佛那年初見之時一般,從未磨滅過的身影,也繪出了他一生一世都不可忘懷的模樣。。。西門吹雪幾乎沒有力量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在此之前,西門吹雪從不知道男子也可以用美麗來形容,那樣超越了時光和彼此的軒蕭與湛然,是他一生當中所見過的,最美麗的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