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著清冷的色澤:“。。。朕前時有一日醒來,出了殿中,才忽然發現這滿湖的荷花,竟已盡皆開了,隻可惜有一回泛舟湖上,卻是覺得今年的花,開得似是不夠好。”他說著,將杯裏剛剛續滿的酒再一次一飲而盡,狹長的眼角周圍,玉白的肌膚已微微泛出了些許的酒暈,右眼梢上的那一抹舊年的長長箭痕,更是鮮紅如火。西門吹雪麵前的酒杯中還有一半的酒,他抬眼看了看對麵正微笑著飲酒的男人,聞言,也沒有接話,半晌,才忽然慢慢開口道:“。。。是我有負於陛下。”

葉孤城正要拿起酒壺的手就這麼頓住了,抬眸的瞬間,明亮光線當中的淺影裏,那琥珀色的眸光如同一泓深不見底的淵洞,幽遠而暗昧,筆直地定定看向西門吹雪,看得那樣久,幾乎收不回來,可隨即就又立刻斂住了目光,不著痕跡地別過眼去。。。葉孤城唇畔一絲一毫地含起一點薄薄的笑意,放下了酒壺:“。。。西門莊主說笑了。緣起緣滅,皆是定數,又如何說得上是誰有負於誰。況且當初若非朕一時疏忽,也不至於如此,說起來,其實倒是朕的過錯才是,與莊主並無半點幹係。”西門吹雪的眼光掠過葉孤城,想起那日在萬梅山莊,陸小鳳說過的‘早知如此,當初你就別招惹他’的言語,因此便微微頓了頓,既而就道:“。。。此事,畢竟是因我而起。”他說話間,清風縈繞深殿,吹動了精美的珠簾,碧色的玉珠相互撞擊,發出悠然的‘叮叮’聲響,葉孤城聽到此處,不禁有一瞬間的恍惚,眼前依稀現出曾經許久之前的一個晚上,當時晚風習習,浪濤陣陣,海岸不遠處的一座半截石崖上,有一間小亭,他坐在石桌前,用手慢慢揉開艾葉菖蒲那細碎的葉末,驅趕蚊蟲,對麵有一人白衣勝雪,靜靜坐著,分明是時空倏然回逆,又回到了當初他與他在南海定情的那一夜。。。葉孤城頓了頓,隨即就垂目而笑,道:“朕當初說過,縱使他朝世事變幻,縱使日後你我此誌已改,朕亦不會後悔。。。男兒生於天地之間,一概所作所為,無論日後有何結果,都自當一力承擔,朕當年既已有所選擇,自然就怨不得任何人。”他執起玉壺,徐徐為自己斟酒:“。。。朕與莊主皆為男兒,自然不會效那小兒女之態,念動情生,情滅緣盡,既是已然過去,也就不必太過執著。”葉孤城含笑說著,口中卻是在竭力壓抑住牙齒的顫唞,又一次飲淨了杯中的酒:“。。。朕知西門莊主其實不願在此處多做停留,畢竟莊主如今無心情愛,再與曾經舊識相見,況且還是個男子,總會有些尷尬不慣,頗不自在,隻不過,終究也是多年結識一場,今夜莊主就且與朕稍稍小酌一番,就當是同故人敘舊罷。”殿中幃幔半卷,燈光迷離,葉孤城著一襲雪白長衣,麵上淡笑,烏發長長掩垂而下,夜風在殿內溫柔地繾綣流淌,兩人相對坐著,就如同一個美麗的夢境一般。。。西門吹雪靜靜看著對麵的男人,片刻之後,道:“。。。也好。”

酒過幾巡,葉孤城放下手中的蓮花白玉壺,看著杯內那靜靜散發著甘甜的馥香,仿佛一泓胭脂般的美酒,道:“。。。不知萬梅山莊的梅花,開得可還好?”西門吹雪道:“。。。很好。”葉孤城聽了,便微微點了一下頭,說道:“。。。說起來,朕已有許久不曾回過南海,飛仙島上的風光,也仿佛是依稀有些模糊了。”修長的手指拈著玉杯,淡淡道:“。。。等到日後太子長大成/人,朕便回白雲城,若無必要,也不會再踏足中原了。”葉孤城說到這裏,想起昔年兩人約定將來雲遊四海,飽覽這天下秀麗河山的誓言,一字一句,都好象還清清楚楚地響在耳邊,不禁心頭一陣酸澀,就連手上的杯子,甚至幾乎都有些拿捏不穩:“。。。古往今來,帝王大多醉心於長生之術,求道煉丹,朕雖不至如此,但也頗為喜好道家一途,平日裏,也時常看些道書佛經。。。他日回南海,朕便命人建一座小觀,往後也不必再理俗務,隻一心修道,淬煉心境,倒也是頗為清淨的了,想必於武學一途之上,亦有助益。”西門吹雪聽他這般說,卻是要待日後出家做了黃冠(道士),不免一時有些沉默,並無言語,而對麵葉孤城言笑晏晏,唇角的笑容如同一抹清朗的暮光,道:“。。。朕也不瞞西門莊主,其實當初朕曾派人深入苗疆,總還抱有一絲希冀之意,想要找出那解蠱之法,隻是可惜,納蘭漣柯當年說得不錯,這悖情蠱乃令師於多年前走遍苗疆才得來,其後又耗費心血培製調養,天下間,僅此一樣,一旦中了,就根本沒有解開之法,朕命人尋遍天下,也仍然一無所獲。”葉孤城一麵說著,一麵給自己又重新滿上了酒,玉製的酒壺冰涼得幾乎令人觸手生寒,葉孤城微微笑道:“。。。朕一生之中,似是從來不曾去盡力求得過什麼,於白雲城,因是祖上基業,且大批人眾身家性命都全係於朕一身,因此朕必去一力擔負,不可鬆懈。。。而於秀青,她一腔情義深重,最難消受美人恩,朕亦不可負她。。。於尊長一途,朕身為人子,自當孝敬老父,於國事,朕初為肅王,後為太子,如今已為帝王,須是不可懈怠朝政。。。於玄兒元兒二人,朕又是人父,教養撫育。。。這般說起來,朕平生,仿佛倒似不曾為自己盡力去求取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