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閉上了雙目,雙掌合十,靜默了一陣,然後便睜開眼,抬頭望著高大的佛像,一雙狹長的眼睛十分安穩,目光平靜如同秋日裏寧靜的湖麵,清寒明利得仿佛能夠洞穿一切。佛像遍體塑金,隱隱反射出如同流水一般的耀目金光,西門吹雪從懷裏取出一塊繡有淡紋的雪白錦帕,為葉孤城擦了擦由於剛才執著佛香,因而染上了一絲法檀味道的手,道:“。。。在想什麼。”葉孤城見他問起自己方才在佛前祝求之事,便道:“。。。一求父親壽數悠遠,玄兒元兒身強康健,辰兒早得良緣,二求社稷安穩,國祚綿長。”他頓了頓,忽然微微揚了揚雙眉,握了一下西門吹雪微涼的右手,既而溫然一笑,道:“。。。還有你我兩相永好,朝暮不離。”西門吹雪聽了,不覺便攥住了葉孤城的手指,低頭在上麵輕啄了一下,葉孤城抽回手,低哂道:“。。。西門,你在佛前如此,實是放肆了。”
午膳時分將至,寺中已置辦了一桌上等的素齋,設在一處幽靜清雅的所在,幾株已有了極長年歲的古榕枝葉繁盛,冠如華蓋,由於上午時分降了一場如霧的細雪,因此樹上積了一層皚皚的白,空氣亦且極為清朗,葉孤城與西門吹雪兩人麵對麵地坐在樹下用膳,一麵聽著遠處傳來的沉沉繁冗的頌經與敲打木魚聲,夾雜著鳥雀偶爾唧喳啁啾的輕鳴,一麵說話談天,倒也十分清淨自在,周圍房舍殿宇精致整潔,亦有放生的水池,池中還不曾結冰,但見魚遊淺底,在日光下水波粼粼,葉孤城以手撩起長長的袖擺,挾了一筷素衣鳳尾,道:“。。。今日前來禮佛,天氣倒是頗好。”西門吹雪盛了一碗清湯,推到葉孤城麵前,發間挽著一支明合白玉的短簪,在日光中閃出一抹隱約的溫潤色澤:“。。。的確。”葉孤城拿湯匙舀了一勺湯,淺淺飲下,這才說道:“。。。西門,玄兒如今,已有十五歲了。”西門吹雪聞言,微微揚了一下峻峭的眉峰,道:“。。。怎麼。”葉孤城放下手裏的湯匙,將一隻素燒茄莧夾到西門吹雪的碗裏,淡淡笑道:“。。。前日我去上清宮,父親晚間留我用飯,席間便已與我說起過,待到明年玄兒元服之後,便要做主為他選妃大婚,讓我早做打算,多少先留意一下。”一般皇室中的子弟,向來經常會有人早早就已成婚,尤其是沒有多少兄弟的皇子,為了盡早為皇家延續血脈,因此即便是十三四歲大婚的也不是沒有,何況葉玄十六歲元服之後才會大婚,這個年紀放在一般人家,也算是普通,因此西門吹雪聽了葉孤城的話,也不覺詫異,隻是想到葉玄從前在自己身邊還隻是一個小小的繈褓中嬰兒,而如今就卻是就快要成婚生子,不由得心中便油然升起一絲淡淡的感慨之意,道:“。。。如此,也好。”葉孤城笑了笑,說道:“。。。若是這般,說不定再有一二年,西門,你我或許便要做了祖父,說不得日後還要含飴弄孫,享些兒孫繞膝之樂。”四周寂靜無聲,唯有涼風徐過,略黃的枝葉簌簌輕搖,西門吹雪聽他這樣說,亦是眼底浮現出一絲笑意,點一點頭,道:“。。。確實很好。”葉孤城垂目而笑,半晌,才微微笑道:“。。。玄兒畢竟是男子,也就罷了,倒是元兒日後若是年紀漸漸長成,你我隻這麼一個女兒,自小亦是嬌養得緊,他日為她終身之事,少不得要操心勞神一番。”西門吹雪薄唇微揚,冷峻的麵容上現出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右手無聲地伸出,覆上葉孤城的手背,輕輕摩挲了一下,道:“。。。元兒如今不過八歲,你又何必眼下就去想日後之事。”葉孤城與他兩手交握,哂道:“。。。你寵得她實是不像話,萬事皆由著她的性子,整日裏隨心所欲,縱橫 脫跳,哪裏還有多少女子模樣,即便貴為帝姬,怕是也沒有多少人敢娶。。。我見他們兄妹兩人,骨子裏卻是都有些像你。”西門吹雪聽他這樣說,便似是低聲笑了一下,然後將葉孤城微涼的手握得緊了幾分,說道:“。。。像我,莫非不好?”說著,手指在對方的掌心裏若有若無地捉弄了一下,同時沉聲說道:“。。。西門家的人,皆會自己尋得良配,憬元是你我的女兒,天下間又有幾人配得上。”葉孤城道:“日後若是她自己心中屬意,便隨她就是。。。想來為人父母者,也實是有些不易。”西門吹雪唇邊淡淡綻出一縷笑意:“。。。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