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既有此物,想必定然還帶了酒。”西門吹雪漆黑的眼底淡淡閃過一絲笑意,也不說話,隻從大氅裏麵遞出一隻掛在腰間的小小銀質酒壺,葉孤城接過,一手拔開塞子,頓時就有一股濃濃的清醇酒香溢了出來。西門吹雪今日隨身帶著這兩樣東西,原本是要將其給葉孤城在馬車上食用,由於今日是前往國寺禮佛,畢竟不好在進到寺院之前飲酒,因此便準備在回來的路上拿出,但卻未曾想到兩人會半路來到這裏,此時此刻,於江中垂釣觀雪之際,能飲上一口美酒,倒也實是相宜。

葉孤城取了一顆幹漬青梅放入口中,一麵喝了一口酒,隨即就微微笑道:“。。。好極。”說著,將酒壺遞向西門吹雪,同時拿出一顆青梅送過去,西門吹雪此時已經再次拋鉤垂釣,因此便隻微微低下頭噙住男人手裏的梅子,然後就著對方的手,飲了一口四十年陳的上好竹葉青,二人一麵釣魚談天,一麵飲酒,此時天光如晦,白雪紛擾,江麵之上,兩名白衣人相傍而坐,一舟橫水,漸漸定格成了一幅廖逸的畫卷。。。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番外. 昔年逝 ...

“。。。南康。。。你們。。。都下去。。。隻留皇帝。。。昭兒。。。與朕說話。。。”

二十四扇通天落地的明黃色鮫紗帷帳以流蘇金鉤挽起,重重疊疊地仿佛垂滿了整個天地,到處都是濃濃的藥物味道,沉悶得近乎逼人。床前圍著的一群人聽見垂危的男人吩咐,雖然不舍,卻還是不得不紅著眼圈依言離開,偌大空曠的寢殿當中,終於就隻剩下了父子兩個人。

景帝躺在床上,床尾的長平宮燈靜靜燃著,燭影寂然,花白的頭發梳結成髻,用一枚龍首飛雲簪挽了,麵色蒼白,眼角和額頭上已是爬滿了皺紋,目光亦且不複從前的犀利和澄澈,人早已瘦了一大圈,臉色十分憔悴,神情疲憊而倦殆,隻有那五官和輪廓,還依稀能夠看出年輕時的模樣。葉孤城坐在床前的一張椅子上,也不說話,心中知道景帝已是處於彌留之際了--西門吹雪即便醫術無雙,但自古就是‘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景帝並非病重,而實是壽數已盡,如此,就已完全不是人力所能夠起到作用的了。。。葉孤城思及至此,心中不免沉重以極,雖說近來早已有了準備,但事到臨頭,身為人子,卻仍然無法真正平靜以對。

“。。。他們都下去了。。。就咱們爺倆兒說話。。。”景帝的聲音略顯嘶啞,微微喘氣,葉孤城輕輕為他撫著胸口順氣,低聲道:“。。。父親莫要開口費力,隻安心休養才是。”景帝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道:“。。。還說這等話。。。雖說從來都是被人‘萬歲’地叫,莫非卻還。。。當真能活一萬歲了不成。。。人生七十古來稀,朕。。。朕如今已活了七十多年。。。也知足了。。。”

葉孤城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究竟應該說些什麼,因此隻能握住了景帝擱在錦被外的手,半晌,才低低道:“。。。兒子早年失母,如今父親莫要讓兒子,再沒了生身之父。”景帝聽了,憔悴蒼白的麵上有些費力地笑了一下,無力的手指勉強握住了葉孤城的手,道:“。。。我兒。。。你眼下已是四十餘歲的人,即便。。。沒了朕。。。也已經算不得孤子了。。。況且連兒子都已經納了妃。。。再不用多久,怕是。。。連孫子孫女都要抱上了。。。堂堂一國之君卻還說出這等話。。。像什麼模樣。。。”葉孤城隻覺眼中似是有些微微發熱,再說不出話來,隻慢慢將景帝虛弱無力的右手放在了自己的額間,景帝微微地笑,又道:“。。。朕怕自己瞧不見太子成婚,因此。。。才趕在還沒閉眼之前。。。給他在三個月前納了妃。。。隻可惜。。。卻是抱不上重孫子了。。。”葉孤城似是聲音有些沉暗,道:“。。。父親安心休養,再有不必一年,就能見到重孫出生。”景帝聽了,原本有些渾濁的目光仿佛忽然亮了亮,麵上也依稀現出了一二分神采,努力地提高了聲音,道:“。。。怎麼?”葉孤城見父親歡喜,因此也勉強露出了些許極淡的笑意,說道:“。。。太醫今日早間,診出陳氏已有了不到兩月的身孕,隻是還不曾來得及告訴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