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雖然他鄭重許下了這麼一份守護的誓言,心甘情願將自己心中最柔軟的部分拱手相讓,卻最終也拉不住她一步步走向萬劫不複的深淵,仇恨未止,便有死亡接踵而至。

靜靜閉上眼,雖然這個動作如今而言對他已經沒有了意義,但卻能夠真正讓心靈擁抱黑暗裏的寂靜。少年坐在卡梅洛特王宮的高牆上,感受著初夏拂麵而過的微風,任憑夕陽灑了滿身。下城區嘈雜的喧囂聲一如既往沸反盈天,合著訓練場上騎士們盔甲摩攃的金屬清響,既然不用眼睛去看,也能想象出那該是一場怎樣令人心馳神往的繁華。

……多麼美麗的世界。

他們都生活在前往未來的道路上,一心一意,被永不止息的時光卷攜著。

但有的人,卻注定一生背道而馳,心甘情願沉溺在無法觸及的倒影裏。

他無聲笑了。

“我想,那個人一定會感到很幸福……因為他能夠被你這麼深切的思念著”

不遠處,有一把清澈的嗓音驀地響起。踩在城堡古舊的磚石上,厚重的騎士靴順著城垛一路走來,幾乎沒有響聲,卻依然不能給威斯特帶來任何程度上的驚訝。

“恰恰相反,她如今已經厭倦到不想再讓我看她一眼了。”

彎起嘴角,他禮貌朝來人的方向點了點頭:

“你好,莫德雷德騎士。”

“你好,威斯特。”

年輕的騎士爽朗笑了起來。他拍拍威斯特的肩膀,聲音裏還略微帶著屬於少年人的沙啞,有那麼一瞬間,竟讓他無端想起了夏日裏被大雨不斷衝刷的森林。

“和他們說的一樣,你是個很神奇的人。”

湊近了點,直視著少年那雙灰敗空洞的眼睛。莫德雷德在他麵前好奇擺了擺手,腕側肌膚上德魯人的刺青在夕陽下一閃而逝,“那個,你的眼睛是真的看不見嗎?”

“如果我能看到的話,早在您離開訓練場的時候就該發現了。”

朝後躲了躲,威斯特無奈聳聳肩。對於這個圓桌中年紀最小卻絲毫不比其他人遜色的騎士,他平時經常會聽蓋烏斯或者高汶提起一些,似乎是為了救出亞瑟而背叛莫佳娜,之後被封為卡梅洛特騎士的……隻不過,他直到今天才知道,這個年輕的騎士居然也和梅林一樣是個巫師——雖然他已經用魔法掩蓋了自己的足音,但對於一個依靠腦電波代替視覺的心靈能力者而言,哪怕他將全身都隱藏起來,也絕不可能悄無聲息走近他周聲三十米的範圍之內。

……所以,說到底還是個孩子啊。

自然能夠感知到莫德雷德還在用各種小手段試探自己,隻有臉還屬於少年範疇的‘老年人’無聲歎口氣。雖然他確實並不怎麼介意自己失去了視覺這一事實,但若總被人提起,心裏卻還是會有那麼一點點不舒服。

“那麼,您找我是有什麼事嗎,騎士?”

飛快伸出兩根手指,準確夾住了莫德雷德還在自己眼前晃悠的爪子。威斯特抬起頭,這麼淡淡開口道。

“不,我並沒有什麼重要的事。”

絲毫不介意被人發現了自己的小動作。莫德雷德盯著棕發少年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天邊夕陽漸沒,訓練場上的圓桌騎士們都結束了一天的訓練,開始三三兩兩朝酒館走去,他才終於像發現了什麼寶藏的孩子,神神秘秘笑了起來——

“我隻是突然想來看看,那個能被艾莫瑞斯那樣小心翼翼護在身後的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罷了。”

伸手從威斯特臉頰邊撈起一縷淺棕色發絲,在夕陽餘暉的映照下,被鍍上一層溫潤而柔軟的橙黃。屈起指節,讓它在指縫間打了個彎,慢慢滑落,莫德雷德最後朝少年身後看了一眼,臉上笑意越發深邃:

“那麼我就先告辭了……期待我們下次見麵,小威。”

話音未落,伴隨著第一陣晚風從天邊吹來,他毫不留戀轉過身,背影融入夕陽,消失在漸起的夜幕裏。

依舊坐在原地,靜靜聽著年輕騎士的腳步遠去。威斯特指尖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要做些什麼,卻終究什麼也沒有。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個是莫德雷德吧?”

從城牆另一麵走上來,剛剛結束一天工作的梅林站定在威斯特身邊,盯著騎士離去的方向皺眉:“他找你幹什麼?”

“他覺得我也是個巫師……並且,可能是一個被艾莫瑞斯庇護和教導的巫師。”

雖然並沒有什麼必要,卻還是順著梅林的意思,握著他的手借力跳下城垛。威斯特聳聳肩,將自己所感應到的莫德雷德的想法一一告知。

“他懷疑你了?”雖然莫德雷德自己就是德魯伊人,但在絕對禁止魔法的卡梅洛特,誰知道他會不會因為泄密而給小威帶來殺身之禍,法師眉頭皺得更緊了:“那你剛剛怎麼不讓他忘記?就像當初消去亞瑟和高汶的記憶那樣,用你那個心什麼感……”

“心電感應。”

歎口氣,臉色越發無奈。威斯特手疾眼快拉住想要去把騎士拽回來讓自己洗腦的同伴,並不覺得這會是什麼大問題:

“正如你說的,梅林,莫德雷德也是德魯伊人,他絕對不會冒著暴露自己的風險把這件事隨便說出去……而且,他連你的真實身份都知道,既然你現在還沒被亞瑟燒死,那他懷疑我這個沒什麼用的瞎子又能怎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