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從女巫手裏搶劍鞘的事。梅林臉色依然不愉,連對同居然終於恢複光明的激動心情都沒來得及表達,就毫不留情將威斯特趕上了馬背。

“我們走吧。”

“……等等。”

看著法師臉頰突出的顴骨,威斯特心中一動,在梅林轉身前猛地抓住他的肩膀,俯下`身,眼神前所未有專注。

黑發男孩不解回過頭。

“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你不得不從一個人的生命中離開,再也無法回來,你最後一句話會和他說什麼?”

“……”

在這種時候這種地點問出這個問題似乎有些奇怪。最起碼,梅林確實是皺著眉看了威斯特好幾分鍾,似乎有些吃不準他這麼問的用意。

而少年依然固執拉住法師的衣角,執意要一個答案。他有預感,如果現在不問,那他很可能就再也無法這麼開口了。

“我其實討厭這種假設。”

梅林想了一會兒,威斯特看得很清楚,他的確是在認真思考。或許他們之間其實並沒有太多時間去深入探究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既然威斯特這麼鄭重地詢問,那對他來說就一定有非同尋常的意義,梅林也不介意多花費些時間認真去想:

“但如果是我的話,當我要永遠離開我所珍愛的人,即便千言萬語也無法形容所有的心情……所以,到最後,大概也隻會用一句‘謝謝你’來概括吧。”

就像他曾在阿瓦隆湖邊送別了芙瑞雅和蘭斯洛特那樣。對於深愛的人來說,隻要還能銘記,那終究都不是最後的別離。所以,即便是這麼普通的言語,即便什麼都不說,即便隻是看著,也會感到無比地滿足。

“這樣嗎。”

搭著法師肩膀的手不自覺鬆開。少年臉上看不出什麼特別的表情,就像他真得隻是一時好奇般,隻是輕輕頜首而過,便再也緘口不言。而梅林應該是意識到了什麼,頻頻投來的目光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憂慮,想要追問,卻也因意識到現在並是個好時機而作罷。

——反正,他們之間要坦白的東西太多了,又不差這一個。

策馬東歸,攜行滿腹欲言又止。卡梅洛特皇家的戰馬帶著梅林和威斯特一路飛奔,踏過山澗和溪流。空蕩蕩的深林裏,隻聽得到馬蹄踏碎落葉的脆響,除此之外,再無聲息。

而很久很久之後,當法師再想起這一天所發生的一切,想起當時他一念之差就錯過了千年的回答。他所能回憶的,除了少年若有所思的神色外,也就隻剩荒山野嶺間彌漫的沉默。

一如此刻。

……

威斯特的預感在回到卡梅洛特時成了真。

夕陽的城牆像是一張張開的巨網,看得人心底沒有由來的一陣恐慌。原本熱鬧的街道如今空無一人,家家戶戶都早早關上了大門,仿佛要在屋裏躲避即將到來的黑暗似的,連平時巡夜的士兵都早早拿起武器徘徊在屋舍間,神色前所未有地嚴肅。

“是宵禁。每當亞瑟帶著騎士團出征的時候,卡梅洛特城裏都會這樣。”

眉頭皺得很緊,有預感他們一定是錯過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梅林有點驚慌地翻身下馬,跌跌撞撞跑進王宮,似乎急著找人確認國王的去向。

沒有忙著跟上去。威斯特站在原地四下裏打量著確實缺少了很多人氣的城堡,撥了撥右耳詭異的黑色耳釘,仔仔細細搜索著感應到的每個角落。

亞瑟不在,騎士團不在,蓋烏斯不在,甚至連皇後也不在。

他能‘看’到梅林奔跑在王宮曲折的走廊裏,為數不多留守的仆人被一一喚醒,卻無人能夠準確回答法師的問題。直到他踉踉蹌蹌衝進國王的房間,扯下桌上用燭台壓住的地圖,上麵所繪製的曲折路線,以及數個描紅的地名,才明白昭示了亞瑟現下所在。

——劍欄。

幾乎和法師同時喃喃念出這個名字,威斯特瞳孔猛地一縮,像被拳頭突然擊中胸口般,霎時間喘不過氣來。

——那片不久前曾途徑的荒蕪山穀,就是永恒之王即將謝場的舞台。

想起曾在史書中讀過的種種,少年臉上的血色猶如融雪般飛快褪去。取而代之,是近乎透明的蒼白,連向來堅定有力的手都微微顫唞著。

‘走,梅林,我們現在必須走!!’

通過心電感應在法師腦海裏不斷催促著,而梅林也明白事情的嚴重,如箭一般衝出王宮,跳上馬朝城外奔馳而去。如果說威斯特的先知來源於他與生俱來所保有的歲月優勢,來自於未來對於過去全麵而具體的偵知,那麼,梅林的預言則更多來自於神靈的惡意,哪怕巨龍早已提醒他此間種種,卻依舊無意間促成了注定的命運。

如今,他們不得不拚命與時間賽跑。每一縷從臉頰邊呼嘯而過的風裏都夾雜著永恒之王生命的挽歌,想要阻止這一切發生,隻能趕在圓桌騎士與莫佳娜交鋒之前,趕在莫德雷德向亞瑟揮劍前,才能讓事情有一絲轉機。

可是,就是在這麼緊迫逼人的氣氛中,竟然還有人不長眼地趕著來送死。

“你們回來的比我預料要早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