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方便說,那就算了……”
他不會強求人家回答,隻是直覺告訴他,鄧溯那邊好像出事了。
“嗯,是出了點事,我媽在醫院。昨天她試圖自殺,幸好我發現得及時。傅禹航,她這種死也要拆散我和芳薇的做法,讓我沒辦法相信她在說謊。而如果真如你所說,這麼多年,她一直信以為真的事實是別人在愚弄她的話,我和芳薇這七年受的苦,那也太可笑而可悲了……”他幽幽地輕歎著,隨即匆匆地掛了電話。
電話裏傳來忙音時,秦芳薇還在愣怔,心裏則一陣陣地發疼:是啊,如果一切如傅禹航所言,那之前他們正處於黃金年齡的七年,他們生生錯過的七年,被毀得也太滑天下之大稽了……
她笑了笑,隻是笑容是苦的,心也是苦的。
適時,傅禹航擱在桌麵上的手機響了,打破了這樣一種沉重的氣氛。他放下秦芳薇的手機去取自己的,一看,卻是衛老打來的—這老狐狸怕是來安撫他的。
思忖中,他轉了一下眼珠子,接了,語氣恭敬中帶上一股恰到好處的不滿,直直叫嚷了過去:“衛老,您總算是回電話了,昨天我可是一連打了十來個電話給你……”
“不好意思啊,小傅,出差在外,才下飛機沒多久。這不,一開機就瞧見了你的連環call,馬上就給你打電話了。這是為了什麼事呀,call得這麼急?”
那老東西還故作疑惑,嗬,還真是會做戲。
行,他奉陪……
“是這樣的,昨天紅姐找我來了,莫名其妙往我身上扣了一個內鬼的罪名,真是太過分了。這些天,我因為身體問題一直將養著,天天待在醫院,這是誰在背後往我身上潑髒水?不對,這是想要我的命啊!您說,我能不急嗎?衛老,您現在在哪兒?我這就去當麵和您好好說個清楚!誰在懷疑我,還請衛老叫出來,當麵和我對質。我傅禹航對天上人間懷的可是赤膽忠心,誰敢汙蔑我,我就和誰急!這事關乎人品,若不查個明明白白,往後我在天上人間還怎麼混,怎麼處理事情?”
他越說越氣,越說越急,那情緒一波波地上揚,宛如他真被冤枉了一般。
秦芳薇聽著,注意力被轉開,心下歎息不已:他太能扯、太能編、太能騙了……
電話裏,衛老一徑笑著安撫道:“小傅,你的人品我怎麼可能不相信?那些挑撥離間的話,我是不會聽的。那全都是一些子虛烏有的事,要是懷疑你,我早把你叫來問個清楚了,怎麼可能還有這份閑情逸致跑到外邊去出差?放心吧,我對你的信任,跟我對小吳的信任是一樣的。”話說得可動聽了。
這老東西在圈裏可是出了名的人精,見人說人話,遇鬼說鬼話。
“不行,我一定要和那個人對質,這事關乎名譽。我在天上人間賣命,什麼都不怕,連死都不怕,就怕被人質疑,必須說個清楚,我心裏才會舒服……”
傅禹航不肯罷手,態度很強硬,一副誓要給自己討個公道的架勢。
衛老在電話裏又是好一番安撫,最後說道:“我呢,現人在國外,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你呢,好好在家養著,隻有把身子養好了,你才能更好地為天上人間工作……小傅啊,我可是相當看好你的。你年輕又有為,前程不可限量啊……過一陣子,我這邊另有個大任務需要交給你,所以,你也就別生氣了。從今往後,我會加倍重用你。隻要你任務完成得圓滿,那些閑言碎語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聰明如傅禹航,最懂張弛之度,他立馬借勢緩下來,末了又和衛老閑聊了一番後方掛了電話。
那一刻,他心下清楚,這一關總算是有驚無險地過去了,但是這不代表危險就此不複存在。相反,情勢越來越緊迫。
此事關乎兩個人的性命,他,還有秦芳薇。
是的,從他娶秦芳薇那一刻起,他和她的命運就緊緊擰在了一起。
秦牧父女身上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在他們背後,有一雙無形的眼睛一直在盯著他們。而隨著他的介入、秦牧的死去,那雙眼睛跟著就盯上了他,並且誓要在他身上找出可以拿捏他的把柄來。
所以往後,他的行動絕對不能有任何差池,那雙眼睛會把他發現的事告知天上人間,那人會借天上人間來對付他。
當初他進天上人間時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但現在不一樣了,他可以拿自己的命當賭注,卻不能搭上秦芳薇的。
“怎麼樣?”秦芳薇見他打完電話,神情依舊嚴肅,心頭一緊,關切地問。
他抬了頭,稍稍緩了一下神情,寬慰道:“隻要他們找不出真憑實據,衛老會選擇信任我。他說過陣子要交個大任務給我。不過,現在他這麼說隻是安我心,等真的要交任務給我時,恐怕還會考驗我,說不定還會拿你做文章。所以,趁這段日子,你需要好好地練一練。薇薇,等一下米咖會過來帶你去練射擊,你要學會怎麼開槍。緊要關頭,這對你、 對我都有用。然後,下午我們去香港。”
現在,他最擔憂的是她的安危問題。他有點抱歉將她帶進了這樣一種複雜的局麵,但若細思的話,她本身就陷在這樣一個局裏,他的介入反而可幫助她更好地提升自己。
“好!我去練。”她全力配合。
若是以前,她肯定無法想象自己會去練什麼射擊,她連練搏擊都嫌太粗魯了。可現在時勢逼人,為了讓自己不至於任人宰割,學會自保是必然的選擇。
想她如果不是遇上傅禹航,而是落到了曹放手上,又沒半點自保能力,那她的境遇得有多慘?
“我和米咖去練射擊,那你呢?”她忽想到了這點。
他又開始喝起粥來,答道:“我去買菜,給你做好吃的……等一下我得去一下菜市場,去添點食材,冰箱裏的菜吃得差不多了……”
主要是秦芳薇跟著米咖走,比較不引人注意,而他另外有事去處理。
“先吃飯吧……”他給她夾了菜,“多吃點,劇烈運動需要充足的體力。”
她看著自己粥碗裏那壘起來的菜,也不知怎的,心裏竟暖暖的,默默地坐了下來。
在這個家裏,唯一會給她夾菜的父親永遠沒了,但在這張餐桌前,深愛她的父親給她挑的男人和他一樣,願意擔起買菜做菜的重任,在吃飯的時候,會時不時地夾菜給她。
此時此刻,她不僅感受到了父親逼她嫁給傅禹航的良苦用心,更感受到了他的好,隻是感受得到不代表接受得了。
現在於她而言,情況變得有點奇怪:自己的丈夫,她有欣賞,卻在情感上有些抵觸;曾經的情人,她仍然愛著,卻又在理智上有些抵觸—鄧夫人隔在他們中間,好似成了跨不過去的銀河。
“如果我們這邊可以完全確定你不是燕秋的女兒,張愛旖不可能再反對,到時你和鄧溯就再無外在阻力了,那麼,一切可以回到過去……”吃著吃著,一句話鑽進了她耳朵裏,是傅禹航說的,“前提是,你得包容下張愛旖曾對你造成的那些傷害。”
提到那些傷害,秦芳薇心裏又難受起來。
是的,照現在的情況來看,外力阻撓有望消失,可內心的疙瘩能消除嗎?
因為鄧夫人,她不光坐了牢,還嫁給了別人,白淨無瑕的人生已經染上了其他顏色。就算她可以放下這個男人,鄧溯也不介意她已非完璧之身,她離開眼前這個男人,回到曾經深愛的男人身邊去,當真還會獲得幸福嗎?
誰知道呢!
何況,她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放不下傅禹航了……
最後一個念頭一閃而過時,她不覺呆了呆—天哪,她怎麼突然之間有了這樣一個想法?
這一刻,砰的一聲,她的腦子蒙了,心亂了,暗暗吃驚了……
“以後的事,以後……考慮……”
誰知道將來會如何?
她連說話都不連貫了,心髒更是怦怦怦急跳起來。
為了防止被他發現異樣,她吃得特別的急,三兩下就把粥喝了,將碗一推,掉頭就走:“我去換衣服……”
她走得可快了。
傅禹航抬頭看著她,眼神一黯,頓覺索然無味,心裏不舒服極了。
也許她會因為深愛鄧溯而包容鄧夫人,畢竟那是鄧溯的母親。
而他的結局,似乎隻有黯然退場……
回到房間,秦芳薇把門關上,貼著門板,臉上的表情古裏古怪的,心情也是古裏古怪的,腦海裏有兩個聲音在彼此爭論著。
一個聲音在問:“秦芳薇,難不成你對門外那個男人真的有想法了嗎?”
另一個聲音馬上否定起來:“不不不,不會的,我愛的一直就是鄧溯,怎麼可能會突然之間喜歡上別人?是的,這一定是錯覺,一定是的。”
前一個聲音緊跟著反問道:“不對,如果你不是喜歡上了他,那麼在他宣告要和你離婚時,你怎麼會不太高興?如果你對鄧溯的愛仍無比堅定,你應該非常高興終於能夠恢複自由之身才對,結果呢,你一點也不開心不是嗎?”
後一個聲音立刻強調道:“不不不,我是開心的,隻是因為鄧夫人,我對未來很不確定,所以才興奮不起來……你是知道的,鄧夫人她害我多慘……我害怕她,真的很害怕,這你能理解嗎?”
前一個聲音嗤笑一聲:“才不是,你就是喜歡上別人了。秦芳薇,承認了吧,你對那個幾次三番護你的男人有點感情了,這是肯定的,否則,你怎麼會這麼糾結……”
後一個聲音連連否認:“不不不,不是的,不是的,我喜歡的是鄧溯,一直一直就是他。除了他,我對誰都沒有感覺。你忘了嗎?我和他的深情厚誼不是一年兩年積累起來的,而是很多很多年的結晶……任何人都替代不了他在我心裏的位置……”
前一個聲音嘲笑:“自欺欺人,這是自欺欺人,你就是對傅禹航生出感情了……”
後一個聲音怒吼:“沒有的事,沒有的事……你這是在胡說八道……”
兩個聲音在她的大腦裏吵得不可開交。
她心亂如麻,不斷地拍著臉孔:“不要再多想了,不要再多想了,我不喜歡他,我肯定不喜歡他……”
她喃喃自語著衝向衣櫥,找了件適合外出的衣服套上,又去梳了一下頭發,卻在鏡子中看到了自己心慌意亂的模樣……
天哪,她到底怎麼了呀?
“薇薇,好了沒?米姐來了。”門外麵,傅禹航在喊。
“來了……”她心頭一顫,應了一聲。
她來到客廳後,米咖和傅禹航的目光都投了過來。
“臉怎麼這麼紅?”米咖眼尖,一下就發現了。
“是啊?你幹嗎了?發燒了嗎?”傅禹航也看到了,伸手想摸她額頭。
“沒有,我好得很……”
秦芳薇急急忙忙躲開了,上去挽住了米咖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米姐,我們走吧!”
被冷落在一旁的傅禹航的手還定格在半空中,眼神因為她的躲避而一黯:這丫頭還真是心狠,現在當真連碰都不讓他碰一下了。唉,這全是他自找的,他活該。
米咖是個聰明人,哪能看不出他們之間有問題,待上了車後,轉頭再細瞧,現在的秦芳薇倒是恢複平靜了:“哎,你和小傅怎麼了?”
“沒什麼呀!”
“才怪,剛剛你明明在心虛,眼光還泛著羞澀,你幹嗎呢?”
她是過來人,最懂女兒家的心事了,眼珠子一轉就嘻嘻笑著湊上前猜測了起來:“哎,你不會是突然之間發現自己愛上小傅了吧?!”
“哪有!”秦芳薇低低反駁了一句,捂著發燙的雙頰,心裏如小鹿亂撞—這種如少女戀愛時被發現小秘密的緊張感、局促感,她已經很多年沒有過了,七年來死水似的心湖翻起了巨浪。
哎呀,難道她真的愛上他了?
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
她連連在心裏否定。
“你否定得這麼急,這麼嚴肅幹什麼?”米咖覺得這丫頭肯定有問題,“真要愛上才是好事。結了婚的兩個人要是沒感情,遲早得一拍兩散;如果僵著,就是一輩子不得開心,我見多這種婚姻了。男人們在外鬼混,女人們在家苦兮兮地帶孩子,天天過得烏煙瘴氣的,沒意思透了。”
她開著車往小區大門而去:“女人嫁男人,圖的是那個人對自己的好。小傅待你是真的很不錯,你啊,可一定要好好珍惜,別到時錯過了才來後悔。”
逮到機會,米咖就幫傅禹航說好話,可見那個男人留給她的印象很是不錯。
好吧,他是不錯,但是……
可但是什麼呢,她又說不出一個名堂來。
沉默了半天,她想到了一個事,轉頭問:“米姐,你談過幾次戀愛?”
“一次,幹嗎?”
“就一次?”
“當然。”
“你昨天說過的,你是為了男朋友才開始混這個圈子的,是吧?”
“是。”
“這證明,你心裏很愛很愛你之前的男朋友,我沒理解錯,對不對?”
“嗯。”
“米姐,你現在幾歲了?”
“三十一,唉,老嘞……”
說到年紀啊,米咖就糾結。青春匆匆逝去了,有時她都不敢看鏡子裏自己那張臉。
“你和你男朋友分開幾年了?”
“四五年了吧!”
“這些年,米姐你想過再找一個男朋友嗎?”
“想過啊,怎麼沒想過……隻可惜啊,在我那個圈子裏,適合我且讓我瞧得順眼的人真是太少太少了。”
這絕對不是真話,她要是想另外找人,就不可能還在那個圈裏混,她絕對是個情深之人。
但秦芳薇沒就這件事質問她,而是反問了一句:“那傅禹航在你眼裏是怎樣一個人?”
“他啊,他是一個非常出色的男人,辦事能力強,身手又好,講義氣……缺點是,他的心思深得讓人猜不透……”
米咖簡單描述了一下,通過這一來一往的對話,她心裏已經明白這丫頭想要說什麼了。
“既然你看他挺順眼,那你會因此愛上他嗎?”
這句反問令米咖笑了,直點頭:“明白了,明白了,你想跟我說,感情的事,不可勉強是不是?”
的確,她就是這個意思。
“米姐看不上別人,是因為心裏有那個人。隻要那個人一直存在,你就沒辦法去接受另一個人。女人不比男人,對感情更多是一心一意的。”
“行,我知道了。你和小傅的事,我不會再多說半句了……”
將心將心,米咖明白秦芳薇的心情,隻是可惜了傅禹航這麼搶手的一個男人……
“謝謝米姐。”
感情世界裏的事,隻可自己體會。
鞋合不合適,隻有腳知道。
可是,傅禹航這隻鞋真的不適合她的腳嗎?
好像不是!
隻是她並不想穿這雙鞋,因為她有一雙更喜歡的鞋子,之前無緣穿,現在她有個機會重新得到那雙鞋,可還能不能穿,穿了後合不合腳,她就不知道了。
七年時光,他們分得太久太久了……
唉,一想這事,她的心就特別亂,都不知要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