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遲在嚴儼的睡顏裏猛然清醒。刷牙、洗臉、梳頭,再從亂得永遠關不上門的衣櫃裏掏出外套。出門前,魏遲習慣性對著鏡子擺出一個自認帥氣實則很痞的笑臉。路過菜市場門前買一份早點,幸災樂禍地立在街邊看著不想上學又不得不上學的小孩被家長提著衣領往校門裏塞,看看路邊的草,數數天上的雲,和寬叔家隔了一條街的理發店正在培訓員工,穿著整齊製服的男男女女擎著紅旗喊著廣告詞呼嘯而過,魏遲咬著半根油條晃晃悠悠地踱到自家店門口。
珺珺早就到了,坐在高高的吧台椅上“哧溜哧溜”地喝豆漿:“都幾點了?你有點當老板的腔調好嗎?”
聳肩、抬眉、攤手,後退一大步,魏遲身體後仰,伸長脖頸往隔壁理發店裏望。嚴儼正在替人剪發,黑毛衣的袖子高高卷起,露出一截白白的手臂。十指上下翻飛,細碎的黑發雪一般飄飄落地。
嚴儼的行情很好,下了班吃夜宵的時候還不斷有人打手機找他:“嚴儼,明天上午有空吧?我過來剪頭。啊?小陳也要來?哎呀,推掉她,我都等你等了好幾天了……你知道的呀,我隻有上午有空。”
都不用留心去聽,百分百是女客,一個個把喉嚨掐得細嫩,黃河般九曲十八彎。
魏遲聽得受不了,拜托啊大嬸,你孫子都會打醬油了好嗎?
人前的嚴儼總是顯得很矜持,嘴角勾得淺淺的,話也不多。女客們嘰嘰喳喳地說東道西,忽然一個回頭:“嚴儼,你說是吧?”
他就會很誠懇地點頭:“嗯。”順便附送一個稍許明朗的微笑。
有人雙頰泛紅,有人愜意享受。
魏遲在外頭看得真切,歪著嘴“切——”一聲低嘲,女人。
叼著豆漿袋子把腦袋探進玻璃門裏,魏遲喊:“嚴儼。”
嚴儼聞聲回頭。
魏遲痞痞地招手:“早。”
走出兩步再回身,嚴儼的視線必定來不及收回,魏遲對他扮個鬼臉,嚴儼抿嘴,而後低頭,而後抬眼露個笑。
每天每天,魏遲樂此不疲。
珺珺坐在店裏抱著臂膀皺眉:“你能再無聊一點嗎?”
魏遲一本正經地跟她講:“你是在嫉妒。”
九零後的小女生連不屑的表情都懶得做,利落地甩給他一個背影。
魏遲用櫃台上的水筆戳她的肩膀:“喂。”
“幹嘛?”
“最近有什麼想看的電影?”
那天下午,珺珺憤憤不平地跟阿三阿四們抱怨:“我就說嘛,太陽怎麼可能從西邊出來?搞半天原來不是找我看電影……”
周末的電影院是情侶的天下,他們雙雙對對地來,雙雙對對地入座,雙雙對對地頭靠頭親昵說話,雙雙對對地閃瞎旁人的眼。
魏遲和嚴儼坐在後排的角落裏,手和手之間隻隔了一桶爆米花。和魏遲在一起不愁沒有話題,一路過來盡是他扯七扯八地瞎扯,七搭八搭,從遊戲講到人生,又從人生回到遊戲。網遊公會裏那些堪比九龍奪嫡的你爭我鬥,歌舞升平下看不見的暗潮洶湧。哪家公會撬了哪家公會的牆角啦,誰家會長的老婆曾經和誰誰誰有一段啦,還有那誰誰誰要死要活鬧著要和對頭陣營的誰結婚……說得比說書還精彩。
嚴儼嚼著爆米花說:“胖子是不是喜歡那個玩男號的天邪?”
魏遲大驚:“你怎麼知道的?”
“最近下副本胖子總是拖著她。”嚴儼波瀾不驚地回答,而後話鋒一轉,“公會裏新來的那個叫小纖的挺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