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自學應當就是一個人整個生命的向上自強,要緊在生活中有自覺。單是求知識,卻不足以盡自學之事。在整個生命向上自強之中,可以包括求知識……它不是一種目的。有智慧識見發出來,就是生命向上自強之效驗,就是善學。假如求知識以致廢寢忘食,身體精神不健全,甚至所知愈多頭腦愈昏,就不得為善學。有人說“活到老,學到老”一句話,這觀念最正確。這個“學”顯然是自學,同時這個“學”顯然就是在說一切做人做事而不止於求些知識。
自學最要緊是在生活中有自覺。讀書不是第一件事;第一件事,卻是照顧自己身體而如何善用它。
梁漱溟把“學”、“問”看成是不可分割的一個整體,認為學習知識隻是過程,不是目的。學習的目的應是能根據學習的東西,在健康體魄的支持下,去“做人做事”。可能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梁漱溟才不可能在佛道上走得更遠,信奉儒家麵對現實生活,是他的必然選擇。
四、梁漱溟的心思曆程
梁漱溟的一生經曆坎坷,富有傳奇色彩。他6歲啟蒙讀書,卻還不會穿襪子;小學時分別於兩度家塾和4所小學求學,卻未讀四書五經,學的隻是ABcD之類;隻有中學文憑,卻在中國最高學府——北京大學教授印度哲學;在城市喧囂聲中長成,卻熱衷於偏遠鄉村的建設;一生精於研究儒家學說和中國文化,卻念念不忘佛家思想,如此等等。所有這些都充分激活了我們的探求欲,牽引著我們對先生的心思曆程孜孜以求。
梁漱溟的早年思想經曆了幾次重大的轉變,而每次轉變都是由人生所遇見的問題引發。他說:“我常常說我一生思想轉變大致可分為三期,其第一期便是近代西洋這一路。從西洋功利派的人生思想後來折返到古印度人的世界,是第二期。從印度出世思想後來又轉歸到中國儒家思想,便是第三期。”
(一)早期的功利派思想與近代西洋功利主義
同符大約從十幾歲開始用心思起,到20歲左右止,梁漱溟所關注的問題的核心,是如何救治社會流弊。此時,先生所關注的社會問題並沒有與民族問題、中國問題相聯係,是一般性的人類社會的出路問題,這主要是受其父親的功利思想影響。囿於這一思想,梁漱溟看待問題的眼界總遊離於成敗得失之間,以功利作為價值判斷和是非得失的標準。於是,受此影響,他對社會問題的判斷也幾經變遷,徘徊不定。起初,他認同梁啟超、康有為的“君主立憲”,但不久便同情和傾向於革命,以他的“社會主義##來救治時弊。雖然,梁漱溟一度幾乎是“激進於社會主義”,認為當時人們所提出的種種救國方略“事屬過去,其方興未艾者,獨社會主義耳”。但是,他的社會主義熱情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民國初年,社會黨黨魁江亢虎等人打著社會主義旗號到處招搖撞騙,激起了梁漱溟對其投機主義心理的憎惡,使他“對社會主義隔膜了”。
梁漱溟親眼目睹了辛亥革命果實被少數軍閥竊取,而且他們潮起潮落、走馬燈似的操持政府的權力,使得社會變得越發嚴酷、秩序更為混亂。他深陷困境,感到原先的功利主義價值觀不足以評定紛繁複雜的社會現實,精神世界出現了嚴重危機,兩度自殺未果。
梁漱溟後來對這一思想進行了反省,認為這是一種褊狹的見解。就其一個人的思想形成與發展而言,這是一種不成熟的表現。就先生本人而論,這並非理智的選擇,而是當時文化氛圍和生活環境、家庭教育等因素的影響所致。父親的言傳身教鑄成了他評判事物的潛在標準,而社會態勢進一步強化了這種潛在意識。近代以來的救國呼聲、西方文化的衝擊與傳播、亡國滅族的空前危急、宋明以來空乏學風所導致的種種流弊,都引導著自覺不自覺地走上功利主義的道路。
(二)皈依佛學、潛心佛法是其自覺選擇
梁漱溟在解釋功利主義價值觀在其內心失落,並使他轉入佛學時強調了三點原因:“第一,感情真摯易多感傷感觸,佛家所謂煩惱重;第二,事功派的誇大心理易反動而消極;第三,用思太過,不知自休,以致神經衰而神經過敏。但在主觀上則有一套理論,持之甚堅且確。因為發生厭世思想,則根本否認人生,更不講實利。”這種解釋是符合梁漱溟的思想實際的。遇事總要認真對待的梁漱溟,對所有問題都要用心思加以解決,問題愈複雜,他用心就愈過、愈苦。一旦遇見內心已有的思維模式和價值體係解決不了的複雜問題,就會導致精神結構失衡乃至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