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吵醒的是酒杯碎裂的聲音,人聲一下變得尖銳起來。有人打起來了!有人跑,有人拉架,總之混亂不堪。這在酒吧裏是常事,我已經見慣不怪,第一反應是去找老板結工錢,當我好歹背著吉他衝到吧台,正聽見一個男人尖聲叫囂:“你就這麼走?你敢走?你走了老子殺了你全家!”
黑暗裏不是特別看得清楚,不過我還是看到,他圓圓的腦袋被一杯來曆不明的液體襲擊,他所剩不多的頭發被那些液體粘成一團,非常有趣。
既然有趣,我當然是要笑的。
吃了虧的家夥馬上把矛頭指向我:“你笑什麼?你敢笑?你和她是一夥的?”他揮一揮短粗的胳膊,幾個人向這邊包抄過來,我看情形不對,顧不得多想,一記右勾拳,利索地放倒一個。
我還沒來得及為自己衝動的行為後悔,已經看到圍過來的其中一個掏出彈簧刀。我推翻身旁的桌子,桌上的酒瓶碎了一地,酒吧裏的客人開始尖叫。那人閃過,握著刀朝我撲過來,我握緊拳頭已經做好火拚準備,可是這時有人拉住我的衣袖,聲嘶力竭地在我耳邊喊了一聲:“快跑!”
然後,她拉著我開始飛奔。那是一隻柔若無骨的小手,拉得我心裏一激靈,我就這樣背著我的吉它,笨手笨腳,腦子短路地被那隻手牽跑了。那幫人罵罵咧咧地追出來,劈裏啪啦的腳步聲亂作一團,身邊的人喘著粗氣一迭聲地問:“跑不掉怎麼辦?”
怎麼可能跑不掉?
對這裏的每一條小巷我都熟悉。我拉著她迅速拐進一條人跡罕至的巷子,走到深處穿過一個廢棄的門樓,往出一拐,就是車水馬龍的大道,明亮喧嘩,安全無比。
我們停下來喘氣。她彎著腰,雙手按著膝蓋,精疲力竭的樣子。
說實話我也累得夠嗆,不過,我終於有閑心打量她。首先,她是個女的。其次,她很扛凍,夏末的早晚已經有涼意,她卻還穿著短裙,露出兩條勻稱好看的長腿。
看在腿的份上我決定對她客氣:“你還好嗎?”我事務性地問。
她不答。
“你還好嗎?”我提高聲音。
她忽然抬頭瞪著我,是那種直愣愣的瞪,她的眼睛水波瀲灩深不見底,我一下呆住。
“真的安全了?”她問,怯生生地,帶點試探的意思。
得到我肯定的回答之後,她呆了一兩秒,開始揚聲大笑。我從來沒見過一個女生笑得那麼放肆,她一邊笑一邊揉著自己的腿,一邊還不忘了上氣不接下氣地嘲弄:“哎,你覺得我給那個矬子設計的新發型酷不酷?”
“喂,”我覺得我有必要弄清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你是誰?叫啥?幹啥的?那群人為什麼要找你麻煩?”
她一下收斂了笑容,變得倍兒嚴肅。
“你不認識我?”她指著自己的鼻子,“你確定?”☉思☉兔☉網☉
我確定。
她呆了一刹,判斷我是不是在尋她開心。然後,總算搞清楚狀況了的她一臉不解:“那你幹嗎去惹他們?你幹嗎救我?”
我發誓,我不是故意的!我全部的錯誤隻在於我太有幽默感,以至一不小心就掉進了命運早就給我刨好的陷阱。
“我還以為你也看上我了啊,老天。”她白癡兮兮地感歎,“哪曉得你沒有!”接下來她用力拍下我肩膀,“敢情,你是個好人啊!”
我靠!
我差點立刻轉身把這個自我感覺超好的不良少女留在原地吹風,可陰差陽錯地,我沒有。相反,我和她開始沿著馬路牙子慢慢走,她其實仍然沒有從剛才奪命的奔跑裏回過神來,我猜她是那種越緊張越多話的人,有些語序混亂,詞不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