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越青春的鳥兒》

更新日期:2011-05-18 20:17:44

作者:饒雪漫

按時長大

##飛越青春的鳥兒

我是在一個初夏的午後感覺到自己正慢慢老去的。那時我正在吃一顆桃子,我很精心地為它去皮,然後慢慢地塞進嘴裏。就在這時我有了一種正老去的感覺,那滋味很恐怖很新異,我在十六歲一個初夏的午後第一次知道了它。

我把這種感覺告訴了我的鄰居依巧,她聽了笑得前俯後仰,老媽媽般慈祥地說:“傻孩子,你才十六歲,順手一抓就是一大把青春,老什麼老呢?”

巧依比我大三歲,在音樂學院念大學,周未的時候才回家。我喜歡她黃昏的時候從陽台上送過來的單調而高雅的歌聲,啼呷啞啞地讓沉重的黃昏也變得輕巧透明起來。我很遺憾她並不是很在乎我的奇異感覺,仿佛我隻是在講一個笑話。但敏[gǎn]的依巧很快就看出了我的不滿,於是又說:“詩人的女兒總是多愁善感的,倪幸你有一點兒和別人不一樣的感覺,這並不奇怪。”和依巧談話後不久這種感覺又不分時間地點場合地襲擊過我好幾次,我不知道我該不該把它講給我的父親聽,我的父親是個詩人,他寫詩寫出了名)據說這很不容易,雖然現在他很少寫詩了,而是寫小說或影視作品,但是大家仍習慣性地叫他詩人。我兒不看父親的作品,一來看不太懂,二來怕從裏麵看到些我不願看到的東西,譬如——我的母親。

我的母親在我五歲那年離開了我和我的父親之後便再也沒有回頭。我所能記得的隻是她提著皮箱開門而去時那一頭油黑發亮的長發,如一幅在黑暗的風中招搖的詭秘的旗幟。傳說中的母親是個絕美的女人,而我的父親長得則很一般,高高的顴骨小小的眼睛和憂傷的額頭。關於他們的愛情故事我也做過一些理所當然的推測,不過這種推測往往一冒頭就被我自己扼殺了。我隻是想父親一定深愛著母親的,十歲前我曾好幾次被告知有新的媽媽但最終也沒有,十歲之後這類事更是泡沫一般地沒了蹤影。我和父親相依為命整整十一年,我愛他,不是因為他是個詩人,而僅僅因為他是一個好父親。

我很遺憾在故事的一開始就必須很俗氣地提到一個男生,這也許和我寫小說水平不高有關,你瞧,我甚至忘了在前麵交代我是一名高一的女生,這很重要、至於這個男生嘛,他叫馬革。馬革愛詩歌,愛得要命。他在高二時創建和組織了一個詩社叫“九九詩社”,據他自己說,“九九”就是“九九歸一”的意思,返璞歸真才是詩歌的最高境界。也許有點狗屁不通,但馬革的認真勁兒卻讓人不忍心嘲笑他。

第一次和馬革打交道是在學校的大食堂裏,馬革一手捧著一個髒兮兮的飯盆,一手拿著一個紅皮筆記本攔住我文縐縐他說:“倪幸小姐,可否請你父親為我們九九詩社簽名題詞,我是社長馬革,高二(3)的。”我仔細地打量了他一下,不高而且胖。我見過不少到我家和我爸聊天的詩人,他們都顯得儒雅而精悍,這個馬革的外形在我看來成不了大氣候,況且他說話的鼻音太重,這讓我覺得很別扭。

我是在飯桌上把紅皮本推給父親時順帶談到了對馬革形象的討論,父親則微笑著說他也是高二時迷上詩歌的,一迷就無法收拾。“我那時也又矮又胖呢!”父親說,“誰也不相信我會寫詩。”說這話時他的眉字間流出一股濃濃的懷舊的東西來)這東西讓我感動。是的,父親也曾年輕,也曾愣愣地一如我周圍的小男生們,可歲月的細沙將他往日的容顏流蝕殆盡再難尋找了。要是他知道他十六歲的女兒也有開始漸漸地老去的恐懼時,我很難揣測他將會是種什麼樣的心情。不過我不會說的,書上說詩人都是善感而脆弱,我毫不懷疑父親骨子裏也是一個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