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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午飯是一段最寂寞的時光。我細細地洗我的塑料飯盒,把它洗得象新的一樣白。涼水衝到我的手上,我的手背也變得白白的,象翻了肚皮的小魚。我的同學們在操場邊打乒乓球,用剛吃過飯的啞嗓子拚命地叫:"快來呀,快來,這兒差一個!"
沒有人會叫我。
我走到球台邊,惡作劇地說:"我也來一個。"
其實我很會打乒乓球,我在小學時曾拿過全校的冠軍。我把我的第一個球準確無誤地抽到了毛蔚的鼻子上,然後我就拍下球拍拿著飯盒揚長而去了。遠遠的我回過頭,看到毛蔚在操場上慢慢慢慢地蹲下去,一字排開的乒乓球桌象幾片沒有感情的規規矩矩的落葉。
我的手心很愛出汗,肖老師給媽媽的紙條在手裏捏久了,就成了一團小小軟軟的棉花。我知道紙條上寫著什麼:"請家長帶謝萱到醫院做必要的檢查。"肖老師你真傻,我是不會把紙條給我媽媽的。我沒有病,真的。我一直一直都想做一個好女孩。
從辦公室裏出來,肖老師一直把我送到大馬路上。肖老師的脾氣出了名的不好。但是她今天一直脾氣很好的拉著我的手。她說:"回去把條子給媽媽,叫媽媽抽空來學校裏一趟。"
我乖乖地說好。
肖老師說走路小心,當心車子。她的口氣象是和一個幼兒園的孩子在說話,我就有些想哭。我低下頭看見了她的襪子,有一個紅色的大斑點,象是批作業時紅墨水不小心掉下去染上的。怎麼就會掉到襪子上的,真是奇怪。其實在剛剛進初中的時候我很喜歡肖老師,她沒有我想象中的班主任那麼老,笑起來也很好看,嘴角彎彎的,象月牙兒。而且肖老師能管住我們班男生,我們班男生很皮,上課時敢用棍子去挑曆史老師的假發,但見了肖老師就大氣都不敢吭一下。隻有我,敢在她的課上唱歌。
所以我一定是有毛病。
老遠我就聽到了"紅房子"傳來的歌聲。我加快了我的步子。很快我就發現那歌聲不是梅子的,梅子不會有這麼嬌作的歌聲。梅子的歌聲讓人激動。她隻要往麥克風前一站,下麵就會響起一陣哄聲:"梅子,來一個!來一個,梅子!"舞廳要晚上八點才正式開門,此時,是他們排練的時間。我可以掀開紅色的帷幕偷偷往裏望,尋找那個有著一頭短發的眼睛大大的女孩子。有時和我站在一起的是一兩個居委會的老太婆,她們探頭探腦地往裏望的時候就會有人哄笑著說:"晚上買了票再來,回家給老伴做好工作,別鬧家庭矛盾。"把老太氣得一臉通紅的走開。而我,他們卻多半不會趕的,隻要我願意,可以在那裏一直看到舞會開場。
我很快就找到了梅子。她穿了一身黑衣,坐在亮閃閃的爵士鼓前,雙腕一動,音樂就象噴湧而出的山泉,在她的身體周圍飛濺。貝司手把麥克風輕輕一斜,我們就聽見了梅子無以倫比的歌聲:
"我是一隻小小小小鳥,
想要飛呀飛卻怎麼樣也飛不高
......
我飛上了青天才發現自己從此無依無靠
......"
我想我是能聽懂梅子的歌聲的。我的身體有些微微的顫唞,在遠離歌聲又靠近歌聲的日子裏,十三歲的我依賴著一個素不相識的叫梅子的女孩。隻有她讓我深信青春正悄悄地來,盡管伴著陣痛,卻依舊那麼美好和抒情。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爸爸在沙發上看報,頭也不抬地說:"怎麼這麼晚?"
"補課。"我麵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