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醫生的臉上閃過一陣明顯的不快,他沒有辦法對付我,當然不快。於是我又說:"你不要騙我爸爸媽媽開營養品,我告訴你,我健康得很。"
醫生這下是真的笑了。他把我領到外麵,交我到一臉焦慮的爸爸媽媽手裏。他說:"你這孩子很聰明,她一點毛病也沒有,隻是你們大人一定要多多關心她。"
醫生很責備地看著爸爸媽媽,看得爸爸媽媽很不好意思,所以他們一回到家就開始吵架。
媽媽說:"都是你成天炒股炒郵,小孩大了你也不管,有你這樣當家長的嘛,你倒是說說,你賺了幾個子兒,賺多少你賠多少,原地打轉轉!還把小孩弄成這樣。"媽媽一邊說一邊用抹布把桌子拍得"啪啪啪"響,生怕氣勢不夠,壓不倒爸爸。
爸爸倒是慢條斯理地說:"小孩怎樣了,小孩又沒怎樣,醫生不是說了,沒事!再說了,你這當媽的一點責任也沒有?你真想萱萱好,你就不要成天去打牌!"他們倒真是說到做到。爸爸不去炒這炒那了,媽媽也不去打牌了,沒事就守著我,對我噓寒問暖,晚上還陪著我看電視,我知道爸爸想看足球,媽媽想看電視劇,可他們卻把電視定在少兒台上看《小熊芭比》,還裝模作樣的笑,我不忍心讓他們傷心,於是我也裝模作樣的笑。其實我已經長大了,我就快初二了,我早就不是那個喜歡看動畫片的小萱萱了,我想去聽梅子唱歌,想得要命。
終於逮著一個機會。爸爸媽媽要到外婆家去。外婆家很遠,要倒兩次車。我不想去。我拿著一大摞作業本說:"我要到許揚家去,我被弄糊塗了,不知道該做哪些作業才好。"
許揚是我們班的學習委員。每次家長會鐵定受表揚的人物。她家離我家並不遠,我和她打交道媽媽是很樂意的。何況她正在收拾給外婆帶的東西,正收拾得灰頭土臉滿身是汗,也顧不上考慮那麼多,手一揮說:"快去快回,別忘了帶鑰匙,我和你爸爸回來得晚。"
我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下樓。我終於明白了"脫韁的野馬"這個詞。我就是脫韁的野馬,還有一對不為人知的充滿詭計的小翅膀。太陽還沒有下山,街上的一切都被烤得無精打彩,我在人們驚訝的目光裏飛奔。不知道梅子是不是還認得我,這個夏天我長高了,因為不出門,還變白了。我想梅子一定沒怎麼變,我閉上眼睛都能想起她的模樣。
梅子真的沒變。她站在台上輕輕地唱歌。這是屬於夏天的歌聲。輕得象微風,甜得如山泉。在她旁邊是長頭發的吉它手,他輕輕地摟著梅子的肩,和她在麥克風前慢慢地搖著,一唱一合:
不再流浪了
我不願做空間的歌者
寧願是時間的詩人
然而我又是宇宙的遊子
地球你不需留我
這土地我一方來
將八方離去
這土地我一方來
將八方離去
......
我不太能聽懂歌裏的意思。但是我覺得象梅子那樣挺美好,唱特別特別的歌,有人摟著她的肩膀輕輕地搖。一定很舒服。我又在胡思亂想了,有些肮髒。梅子下台來擰我的鼻子一下說:"很久不來了,暑假過得好嗎?"
我想說不好,但我還是說了好。梅子請我喝冰水,我變得很矜持,說什麼也不要。她無可奈何地看著我說:"小女孩,說長大就長大。一長大,就變奇怪了。"
我嗬嗬地笑說:"那你奇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