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笑了,他居然笑得出來。但過了一會兒他又很誠懇他說:“生活不是小說,蓓潔。別以為你會重複那些千篇一律的故事做那些千篇一律的悲劇主角。你很有才華,放輕鬆點前途無量。”
又一個前途無量!天知道要是我真的落榜了會怎麼樣,爸媽會怎麼想,林沐萌子怎麼想,別的那些人怎麼想,而我自己,又會怎麼想。
期中考試剛結束我就收到萌子托人帶來的信,像發電報一樣,叫我無論如何也要去她家一趟。然後附上一張地址的字條。我猜想可能是她的生日,說不定高朋滿座杯酒交加,於是又特地去禮品店包了份禮物藏在書包裏以防萬一。
一走到她家門口我就知道剛才是自作多情了。
門開了,萌子一個人冷冷清清地坐在屋子中央的地毯上等我。見我出現,遞過來一個很做作的微笑。
我彎腰換鞋,詫異萌子有一個如此富麗堂皇的家,隻是有一些空洞的孤寂。
萌子從後麵來抱住我,聲音憂鬱他說:“黎姐姐,我想恐怕我戀愛了。”
電話在這個時候驚跳起來,萌子放開我去接。我替她把大門關上,聽見她在那邊講話,聲音嗲得要命,好半天才掛掉。
“那個‘恐怕’的電話?”我問她。
“不是,我爸媽的。他們去了上海,留下我一個人在家。”
“你父母做什麼工作?”
‘“做生意。”萌子聳聳肩,不願多說。
環顧四周,我發現其實萌子是個要什麼就有什麼的小公主。想到她在酒吧裏可憐巴巴他說一切隻是為了一條好裙子,想到她對我哭訴腰酸背痛每天回家都要把胳膊浸到涼水裏泡上十分鍾,我難以相信。
萌子不過是個小女孩而已。
“黎姐姐,”萌子有些艱澀他說,”我剛才說的是一一林沐。”
“林沐?!”怎可能?他和萌子不過兩三麵之緣加一場電影而已。
“我想一定是愛情,簡直朝思暮想。”她苦著臉,藏也藏不住的慌亂。
這個林沐豈有此理!我回去非找他算帳不可。
“他很有知識很帥氣,”萌子接著說,“最重要的是還帶點孩子氣,我喜歡有點孩子氣的男人。”
越說越離譜,我製止她說下去。“好了,”我說。“我會替你跟林沐講清楚。”
“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一廂情願,請替我保密,好嗎?”萌子柔聲說。認識她這麼久,我從未見她這麼溫柔過,全然不像那個被人騙看了日記的萌子,連激動的銳氣也已忘記,完完全全迷失方向。
我心折,繼而心痛。
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從來沒感到自己那麼無能過。也不能開口勸她,一勸必然落到俗套裏去,萌子不再是小女孩,我不能夠敷衍她。
“我想我不一定是那麼傻的。”萌子將頭枕到我肩上,聲音輕得像耳語。然後我們就那麼靜靜地坐著,什麼也沒說。坐到壁鍾敲了六下,夕陽從窗口緩緩地沉落下去。一抹殘淡的微紅在房間裏跳躍,如同我們各自不同的心事。我感到萌子的淚來了又去了,堅強而早熟的女孩,在獨自完成一個艱難卻必須的心路曆程。我幻想過無數的戀愛但我從來沒有真正地愛過,也沒有發現有誰可以讓我日夜掛牽。從萌子身上傳過來的溫熱讓我隱隱約約地覺得我以前有許多想法是錯的,年少的癡情不一定就非是瘋瘋顛顛執迷不侮幼稚無知不可,萌子她們這一代與我們僅僅四五歲之差,思想卻如同前進了半個世紀。想著想著這些我驟然發現這樣的一個黃昏一生一世也不會再重來,而我的未來還很長,像歌中所唱的那樣“有一條小路曲曲彎彎又漫長一直通向迷霧的遠方”,淘壑迷離吉凶未卜,高考比起來,不過是一堵跨腳可過的矮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