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多了,我並沒...”

“那你為什麼不看著我。”

我無奈地抬起眼,阿花扭曲的小臉映入眼簾。她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雙眼憤憤地望著我。臉頰竟然因此有些發紅。我看著心裏好笑。雖然她此刻麵目可憎令人害怕,但是行為舉止無一不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我動了動嘴唇,寬慰地向她笑了笑:“我在看。”

她瞪了我一眼,語氣忿然:“哼!那我問你,你方才到底有沒有聽我講話?那個人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情,你都還打算向著他麼?難道你不覺得他很惡心很低賤嗎?”

我挪動腳腕,雙手撐地,緩緩地站了起來。阿花倒退一步,警惕地望著我。我揮揮手向她笑道:“你聽我說…”

“其實你們的這些恩怨情仇在我看來,實在是有些雲裏霧裏。”我仔細斟酌著語句,“作為一個局外人,我覺得你們每一個人都有錯。”

“你說什麼?”她驀地抬高音量,“從頭到尾你一直都在幫著他說話,眼裏時時刻刻都隻看到他的好。可是你不是我,又怎麼能體會到我的痛苦?”

她話語一轉,“你可有過被人不問意願地囚禁在一個地方?你可有過被迫必須過著自己不想要過的生活?那你可有曾體會過時時刻刻掩藏著自己真實的想法,每日都膽戰心驚害怕被人發現自己的異常的日子?”

“…你從來都沒有過。你有怎麼能理解我呢?”她長歎一聲,語音酸澀,“就算你一直抵賴,你也拗不過天理大道。你從來不是什麼局外人。前世你作為那個人的妹妹,有那麼多人喜歡你。就算你最後死了,也是你自己選擇自殺的。你最後還不是輕輕鬆鬆自己去投胎了?可是你死了之後呢?你那個瘋狂的哥哥幹了什麼,你可知道?”

“我知道。”我低歎,“不過我從來沒承認過自己是阿花,請你不要擅自…”

“他創造了我。事實上,他創造了這裏一切。而我是一個替身,我是一個傀儡,我是他思念你的工具啊…”她的話語裏透著濃濃的不甘和怨恨,巨大的悲哀湧上了她的心頭,讓她終於承受不住地垂下頭把自己的臉埋在手掌中。我沉默地望著她。

她語氣有些哽咽,水珠透過她的指縫滴落下來:“為什麼呢?為什麼我是個工具呢,難道我不是人嗎?我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是個人的,我以前一直以為自己真的是阿花…我那時候是多麼開心啊。可是這一切…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嗎?”她單薄的雙肩不住顫唞。

我靜靜地站在原地,心中湧起同情憐惜。良久,她緩緩抬起頭,大睜的雙眼裏滲著鮮紅的血淚。隻聽她咧開嘴,慘笑地指控著:“你們都是騙子,你們一個個都是騙子…我早就知道了,不是嗎?”她捂住自己的嘴,仿佛想要把之前所忍受的不趕苦澀統統都咽回去。

我在心中歎了一口氣:“你可感覺好一些了?還有…”我指了指她越發單薄透明的身軀疑惑道:“還有你的身體是怎麼回事?”

她沉默著維持著原來的姿勢,眼神慢慢恢複冷靜:“什麼怎麼回事?”

此刻她的身形顯得越來越淡。色彩正絲絲縷縷地從她身軀上抽離,隻徒留下一個淺薄的影子。 她垂下頭飛快地掃視了自己一眼,遂抬起頭自暴自棄地挑起嘴角:“我也不知道…”她的語氣帶著茫然和無奈,“就如你所看見的那樣,我正在消失。”

“…消失?”

她放下手,蹙起秀氣的眉毛:“簡單來說,就是我要死了。”

“這不是我的世界,我無法掌控它。因為我也不是創造者,所以我現在也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慢慢消亡。”

“這裏的村民呢?那個什麼虎子,那個村長,那個阿方,他們都去哪裏了?”

阿花勾起嘴角,緩緩笑了:“他們,他們都和我一樣呀。”說著說著,她的身影突然猛烈抖動起來,像是透明的泡沫在被碾碎前作出最後的掙紮。

我心中一駭:“他們難道和你一樣都消失了?這是為什麼?還有,你說你在這裏被困了百年,那豈不是意味著我也出不去了。我要怎麼離開這裏?”

她的笑容越來越大:“ 消失的原因不可說。不過出去的方法我可以告訴你呢。這個世界的確是有去無回的。事實上,今天我來這裏便是想要告訴你這一句話的。這是關於你怎麼離開這個世界的秘密哦。想必你也不想和我一樣被困在這裏成百上千年吧?”

我屏住呼吸,生怕漏聽了其中一個音節。她啟唇:“秘密就是...”語氣極輕。

她飛快地說完,隨後壓低聲音道:“聽懂了麼?”

我愣愣地望著她,不敢置信自己方才聽到的話。喜悅一點一點爬上心頭,最後彙集成一股洪流猛地衝開心房,我激動地聲音顫唞:“真的就這麼簡單?”

她肯定地點點頭,單薄的身軀從腳腕開始的慢慢消失。野風呼呼卷起她粉色的衣帶,她長長的衣袂臨風亂舞。她的雙眼帶著譏誚凝視著我,但卻仿佛正透過我望向其他人。

我有些遲疑地望著她,還是不敢相信離開這裏的方法竟然這麼容易。阿花…會這麼好心告訴我出去的方法?她會有這麼好心麼?我蹙起眉,有些猶豫。她抿起唇向我微微一笑:“哈,我難得做一次好人,你都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