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檻,左腳被他拉出了房門。然後他就這麼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黑衣隨風翻卷,他沒有回頭。
我扶住門框,眯著眼望著他的背影。門外的陽光有些刺眼,我揉揉眼睛,心中的不祥感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於是我探出頭仔細辨別了他的方向,又躲在門後等了一會,便湊上前去鬼鬼祟祟地跟在了他後麵。
他到底要去做什麼事情?什麼叫做“要和一切做一個了結?”
明日映天,陽光披著金色的戰甲仿似一支出鞘的大刀,直直指向陳希身形隱去的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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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深入林子,便遠遠聽到裏麵沉沉的轟鳴聲。 我心下一顫,知道方才一直擔心的事情真的要發生了。我咬咬牙,一路向著發聲處摸去。隨著距離的縮短,隆隆的滾雷聲混合著淒厲的嘯聲也越來越清晰。我小心地不去觸碰四周的草木,生怕發出了什麼聲音引起怨靈們的注意。等我走到林子的正中間,我驚訝的發現這裏竟然是當初阿花舉刀自盡的地方。
四周的林木鬱鬱蔥蔥,環繞著正中間的圓形空地,構建成一處天然的格鬥場。我扶住樹幹的手控製不住地發汗,因為我看到了陳希。
他一個人施施然站在那坨烏黑發臭的濃雲前。腥臭的風從雲中刮來,獵獵吹起他的長袍。他站的很直,仿佛一把剛剛出鞘的利刃,又好像是一杆永不會折斷的長槍。他右手執刀,刀尖點地,淩亂的黑發迎風亂舞。但他卻毫不在意地站在有他數倍高大的怨靈前,一身淡定自若的風姿。
可是隻有我知道,他的半邊身子已經沒有知覺了。他全身的重量想必都壓在那點地的刀尖上。
我正絞盡腦汁地在想該如何解救他時,卻聽見那濃雲中突然響起了一道怪異的聲音。仿佛是千萬人在同一時刻齊齊發聲似的,隆隆轟鳴震得人耳朵刺疼。
“罪人阿方!” 那怪聲大喝一聲,衝天的黑焰從雲中四散開來,圍繞著陳希試圖撕咬起他。“當初阿花與我們令你速速償還你所釀下的罪孽時,你是怎麼回答我們的?你可還記得?”
我擔心地伸長脖子張望陳希的身影。他的衣袍本就是黑色,如今混在那團瘋狂的黑霧中,我找不到他了。
“你當時可真是猖狂!竟然坦坦蕩蕩地告訴我們:相較於有償還你的罪孽,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是什麼事情?讓我們猜猜,莫非是為了那個叫阿常的女孩子?”
我心中一緊,明白事情不妙。
“既然當初是為了想留著命和她在一起,那麼如今你為何還主動來找我們?”濃雲裏發出“嗬嗬”的嘶鳴聲,帶著嘲弄諷刺:“怎麼了,她也拋棄你了?她也不要你了?真是可憐,從始至終,都沒有人願意與你在一起!”
我看不見陳希的臉,卻聽到了他上揚的答聲。這聲清嘯剛起,便生生克製住了濃雲的轟聲。 “百年前確實是我負了你們,因為我才使大家白白丟了性命。”他字字擲地有聲,“我願意用一切償還自己所犯下的罪惡。如今也到時候了,推遲了太多年,想必你們也倦了。”
雲中發出哄笑聲,一個個發黑的人頭從雲海中冒了出來,睜著空空的眼眶俯視著他。“如果…我們要的是你的命呢?”聲音帶著回音,字字重錘在我柔軟的心房上。
我睜大眼睛,喉管仿佛被泥藻所堵住,發不出一絲聲音。
“樂意之至。隻願你們平息怒火。”陳希清冷至極的應答。
不行,不可以!我的手驀地收緊,粗糙的樹皮刮得我手上鮮血淋漓。我著急地邁腿想要向他衝去,可卻仿佛被什麼生生束縛住,絲毫動彈不了。
可惡!為什麼動不了?
“嗬嗬嗬”突然身側旁有人低低的笑聲。
我猛地轉頭,雙目正對上一張灰黑僵硬的臉。這黑青色的人麵和我貼的極近, 惡臭盈滿了我的鼻端。我瞪著它,它也不理會我,隻是更近地湊上前,輕輕往我脖頸間吹了一口涼氣。 我被嚇得倒吸一口涼氣,脖間被激起粒粒雞皮疙瘩。我僵硬著臉看著它,它卻並不說話, 而是緩緩用它的青煙似的手遙遙指了指陳希。
這是怨靈對我的威壓?這就是為什麼我挪動不了手腳?這些怨靈其實早就注意到我的到來,但是又怕我破壞它們和陳希的對話,所以特地分離出一縷魂魄禁止我的行動。
心下越想越驚。照這樣看來,那幫怨靈分明是不想放過他,分明是想要奪去他的命啊!而陳希所說的“不得不做”和“必須了解的事情”就是這一件嗎?
他想做什麼?用命來償還嗎?
等等。創世者。控製世界的能力。莫名失去能力。麻木的身軀。隨之崩塌的世界。
這些莫名的詞彙突然鑽入我的腦中,慢慢彙集一個讓我震驚的猜想。莫非,世界的崩塌和陳希的身體有關?陳希用來控製世界是通過他的意念。
我又突然聯想起他一夜長高的事實。 當一個人的執念太過於強大,執念便可以控製任何事物,不論是外表的形態,還是周圍世界的構造。可是當控製的樞紐“意念”慢慢流逝崩潰的時候,控製世界和身體的能力便慢慢消退了。
我震驚地張大眼睛。這便是真相,原來這就是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