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不說,劉凱峰大概也能推斷出代和民以後的人生軌跡,他現在急著想知道的是那個孩子的下落,看到她說著說著又跑題了,於是問道:“那孩子呢?”
“那孩子又不是你的,你急什麼?”左湘玲白了他一眼,然後說道:“代和民走了之後,我的肚子也越來越大,老譚知道再也隱瞞不下去了,也無法在鄉下呆著,所以,就領著我去了上海。誰知道,就在我們連夜趕路時,我不小心從一個山坡上滑了下來,結果流產了。”
大概因為那是左湘玲還是個十四五歲的孩子,而且現在想來,那孩子也是所謂的孽種,所以說到孩子就這麼夭折後,她似乎沒有一絲負疚和痛苦的表情,倒是劉凱峰為那孩子唏噓不已。
“到了上海後,因為開闊了眼界,看的和聽的人和事多了,漸漸地我才明白,自己根本不欠老譚什麼,倒是他一直在處心積慮地誘騙著我,所以,我後來聲明與他斷絕那種關係,而他也老老實實地接受了這個現實,從那以後與我以師生相稱。而老譚又找到了老朋友黃世忠,那時的黃世忠還是碼頭上的一個工頭,但也有一定的家產,所以他就寄住在黃世忠家裏,又靠出賣假字畫謀生。”
聽到這裏,劉凱峰也不禁為她高興,她總算開始懂得選擇自己新的生活了。
“沒有兩年,北伐戰爭開始了,代和民沒有考取黃埔軍校,卻參加了北伐軍,等他隨北伐軍打到上海後,我們奇跡般地再次相遇,結果,在他的介紹下,我也參加了北伐軍。後來清共開始了,因為代和民結識了一個cc派的軍官,我們同時被他介紹到當時的中央組織部黨務調查科,接受過一年多的培訓後,就在寧滬杭一帶追捕共黨分子。”
劉凱峰這次知道,原來代和民和左湘玲過去都是中統的人,看來過去有不少的同誌和工友,都死在了他們的手上。想到這裏,在劉凱峰眼裏,左湘玲那具曾經對自己充滿誘惑力的軀體,由開始的俊美,變成了後來的苦難,又變成了現在的罪惡。
他下意識地朝邊上挪動了一下身子,以便距離她遠一點,但左湘玲對此沒有絲毫的察覺,她也跟著挪動了一下身子,這下貼的劉凱峰更近了。
“在速成班受訓期間,大概是閑的無聊,代和民又想起了在我的身上作畫,後來看到上海灘的幫會成員身上都有刺青,大概是為了牢牢地控製我吧,他居然在我的身上刺了這副紋身。等到複興社特務處成立後,戴老板又把他和我要了過來。一二八淞滬抗日前夕,他被調到了上海,而我就留在了總部。等到八一三淞滬會戰前夕,戴老板發現上海站經常發生泄密事件,所以,又把我派到了上海,但卻是以特派員的身份進行暗中調查。本來,我沒打算和代和民或者老譚見麵的,而過去我和老譚剛剛去上海時的一個鄰居認出了我,並且把我到上海的事告訴了老譚,所以,我才違背了紀律,把自己來上海的工作告訴了他。以後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左湘玲以為,自己的故事已經足以說明自己不是水性楊花的女人,而悲慘的經曆一定會讓劉凱峰動容的,不管是一個戰壕裏的戰友,還是為自己的過去惋惜,劉凱峰都會緊緊擁抱著自己,並且會在自己的溫柔鄉中逐漸融化。
劉凱峰等她說完後,立即陷入了沉思,麵對這麼一個經曆複雜而又似敵似友的女人,自己應該保持某種距離,還是繼續逢場作戲,先穩住她再說,然後再進一步考察她以釋心中的疑慮?
總之,劉凱峰已經不再企圖對她用真情投入,並且徹底放棄了說服她投奔蘇北根據地的打算,因為劉凱峰覺得,自己對身邊的這個赤身裸體的女人,已經越來越陌生了。
左湘玲見劉凱峰沒有動靜,於是趴在了他的身上:“怎麼了,凱峰,你在想什麼?”
就在這時,隻聽“啪”地一聲槍響,一顆子彈從窗口射入,緊接著稀裏嘩啦一下,窗戶上的玻璃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