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雲婷背完之後，就沒作聲，她以為劉凱峰會問：“沒有了嗎？”
但他沒問。
過了很久，洪雲婷看到他一直躺在那裏一動不動，於是伸手推了推他，他還是一動不動。洪雲婷伸手摸了摸他的心髒，好在心髒還在正常跳動。
“凱峰，”洪雲婷還是第一次脫口而出地如此叫著他的名字：“你怎麼了？”
劉凱峰還是沒有反應。
洪雲婷立即把眼睛湊到他的眼睛旁，才發現他雙眼居然是睜開的，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她伸手一摸他的臉，發現一條淚跡正源源不斷地奔湧著淚水，她再一摸枕頭，上麵已經濕了一大片。
洪雲婷知道，此時此刻的劉凱峰，已經完全沉浸在失去戰友的悲痛之中，更重要的是這個為他成功潛伏而勇於犧牲的戰友，居然被他誤解了十年。
聽完曹雲飛的遺書後，洪雲婷覺得除了悲痛和內疚之外，劉凱峰一定感到心中的壓力無比地巨大，肩上的擔子也空前地沉重。
劉凱峰始終沒有說話，洪雲婷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隻能是靜靜地躺在他的身邊，默默地陪著他，直到聽到座鍾敲了四下，劉凱峰還是沒有挪動一下身子。
洪雲婷迷迷糊糊地睡了。
等她醒過來時，天已大亮，睜開眼睛一看，劉凱峰睡的被子裏已經空空蕩蕩，她再伸手一摸，被子裏一點溫度都沒有，洪雲婷猛地坐起身來，不知道劉凱峰是一大早離開的，還是半夜就走了。
劉凱峰手裏拿著一張報紙，正坐在有軌電車上，他掏出懷表看了看，距離接頭時間還有五分鍾，他又朝車廂裏看了看，零零散散地一共沒坐幾個人，沒有一個像是準備跟自己接頭的。於是，他又低著頭一心看起了報紙。
一會，電車停了一站，一個憲佐隊的便衣上來了，緊接著，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也上了車，她的身後，跟著另外一個憲佐隊的便衣。
那兩個便衣顯然沒想到會在車上碰見劉凱峰，看到他一心在看報紙，也不知道是打招呼好，還是不打招呼好。那女的似乎發現他們的舉止有點奇怪，問道：“怎麼，那人你們認識？”
其中的一個便衣低聲說道：“他就是我們的隊長。”
那女的眼睛一翻：“這有什麼，過去坐坐。”
說著，就朝劉凱峰走過去，那兩個便衣一看阻攔不僅，隻要咋前對麵的位置上坐下。
“喲，這不是劉隊長嗎？”
劉凱峰望了她一眼，看到她濃妝豔抹的，身上還散發著一種濃烈得有點刺鼻的香水味。劉凱峰無疑看了對麵的那兩個便衣一眼，他們立即微微向劉凱峰一欠身。劉凱峰雖然是憲佐隊的隊長，但卻一直沒怎麼在憲佐隊裏呆過，這兩個人他是見過，但叫不出名字。
劉凱峰心想：軍統沒這麼弱智吧，難道剛剛派來與自己接頭的人，就被他們給盯上了？
劉凱峰這時把目光轉向坐在身邊的那個女人，問道：“你是誰？”
那女人笑道：“嗬，隊長就是隊長，這氣度比老吳可強多了！”
“老吳，哪個老吳？”
“吳胖子呀，他不是你的隊副嗎？”
劉凱峰一怔，這麼親親熱熱地叫吳胖子“老吳”，旁邊又跟著兩個便衣，難道她就是吳胖子的三姨太小杜鵑嗎？
“你是？”
那女人淫蕩地一下：“我叫阿娟，本來是老吳的人，可他卻把我送給了日本人。哼，他這是成心陷害老娘呀，也不知道把老娘孝敬給你這麼個年輕有為的隊長。”
劉凱峰笑了笑：“這裏是租界，不是虹口區，說話注意點。”
說著，他又拿起了報紙看了起來。
“租界……”
劉凱峰聽到她剛說完“租界”兩個字就沒下文了，於是側頭看了她一下，隻見她瞪大眼睛看著劉凱峰手裏的報紙，半天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