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劉雨卿的心裏和大家一樣，蔡雨時剛才的一番話同樣道出了他的心聲，問題是當蔡雨時提出向上峰反映部隊撤離的請求時，他突然感到茫然了。
他不知道該向那個上峰彙報。
按照武漢會戰的戰略部署，長江以南是九戰區，以北是五戰區，可湖口卻是在長江以東，這就有了馬當前線的三個司令部，和開始是五戰區代理司令長官白崇禧指揮馬當要塞的防守，後來又是九戰區司令長官陳誠組織馬當要塞的反攻。防守湖口是，二十六師先是由四十三軍軍長郭汝棟指揮，後是歸十六軍軍長李蘊珩調動，再後來又聽命於三十四軍團長王東原，現在他們都走了。按照常理來說，現在的湖口應該是九江防務的一個部分，雖然對岸駐紮的是二兵團的七十四軍，當九江防務卻是由一兵團總司令張發奎負責。
劉雨卿苦苦一笑：“聽參謀長這麼一說，連我都糊塗了，先不說請求撤離，就算是什麼時間撤離，我都不知道應該向哪位長官詢問。”
蔡雨時一怔，他想了想，說道：“既然師座也有這個想法，那就直接給軍座發報請示吧。”
“好。”劉雨卿立即讓報務員給郭汝棟發報，詢問二十六師撤退時間。
郭汝棟拿著電報看了半天，心想：撤不撤離湖口，可不是我說了就能算數的。
於是，他回電——可請示王軍團長。
劉雨卿立即又給王東原發報，王東原一看，嘟囔了一句：“電報怎麼發到我這裏來了？”
他回電——可請示張司令或陳司令長官。
劉雨卿想了想，還是一級一級來吧，他立即給張發奎發了一份電報。
張發奎接到電報一看，心想：這二十六師又不隸屬我兵團，怎麼把電報發到我這裏來了？再說，馬彭湖的防禦自己從來就沒插過手，這個劉雨卿怎麼想到請示我來了？
不過他沒有推脫，而是回電——待我請示戰區司令長官再定。
劉雨卿正等著他回電讓自己請示戰區司令長官，沒想到他代為請示了，於是鬆了口氣，對大家說道：“這次總算找對了人，張總司令將代我們請示戰區司令長官。”
蔡雨時接過電報一看，立即搖了搖頭：“師座，您看，張總司令也犯愁了，否則不會回這麼一份電報的。”
“怎麼了？”劉雨卿問道。
“很簡單，”蔡雨時說道：“他也不清楚湖口應該歸哪個戰區管，所以才這麼說，否則，在回電中他一定會明確是請示陳司令長官還是白代司令長官的。”
劉雨卿又從他手裏拿過電報看了看，覺得蔡雨時說的不錯，張發奎一定也犯糊塗了。
過了不久，報務員拿著一份電報進來了：“報告師座，五戰區司令長官部回電。”
劉雨卿接過來一看，隻有四個字——固守待援。
他端詳了電報半天，才對大家說道：“繼續討論明天的戰鬥部署。”
第二天拂曉，鬼子的飛機就開始向湖口發起了猛烈的攻擊，同時，在觀測氣球的指導下，敵人的炮兵開始有針對性地攻擊二十六師師各部的指揮所、主陣地和交叉火力點。
最後，鬼子以步兵打衝鋒，騎兵則在湖口外圍迂回，準備伺機尋找弱點穿插包抄。整整一個上午，二十六師各部在各自的陣地上，與鬼子打得不可開交，旅、團長軍官們都頭戴著鋼盔直接參加了戰鬥，從九江隔湖望去，整個湖口城都陷入在一片烽火硝煙之中，似乎要順著湖堤坍塌進鄱陽湖似的。
慘烈——都不能恰如其分地形容此時此刻湖口城中的戰況。
就在這時，劉雨卿接到了張發奎的命令，要求他立即率部撤出戰鬥。
張發奎本來沒想到要管湖口二十六師的事，因為這本不是他份內的事，既然劉雨卿把請示電報發到他那裏去了，他才開始關注湖口的戰事，湖口對岸的九江守軍報告了湖口慘烈的戰況後，立即給陳誠去電話，建議把二十六師撤回九江，因為再讓他們孤立無援地戰鬥下去，麵對強大的空、海支援下的鬼子波田支隊和一零六師團，二十六師全軍覆沒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了。
張發奎不想就這麼白白把一個整編師送給岡村寧次，作為他出任十一軍司令官的首份大禮。他的做法，無疑是救了二十六師全師官兵一命。
所以，在得到陳誠的許可後，他立即就給劉雨卿去了一份電報。
劉雨卿接到撤退的電報後，不喜反怒，不僅忿然地把電報撕得粉碎，而且把麵前的那張破桌子掀了個腿朝天：“媽的早幹什麼去了，昨天晚上下命令老子還撤得及，現在被小鬼子咬住了，又是青天白日的，城外有鬼子，天上有飛機，江裏有軍艦，這叫老子怎麼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