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凱峰怔怔地望著她半晌,不得不跌坐在椅子上。
他心裏清楚,小胡所說不假,別說她現在是文革領導小組的特派員,就是一般的幹警,隻要把這種懷疑往上一報,正愁找不到證據的自己的專案組還不如獲至寶,又得把自己往死裏整。出生入死一輩子的他倒不怕什麼,問題是因此連累兒子他實在是接受不了,孩子從小就沒有得到父愛,如果再因為自己的問題連累他,劉凱峰這輩子也不得安心。
“對了,洪兒現在怎麼樣了?”
“哼,到現在才想起洪兒?”小胡說道:“從你被隔離審查以後,我就把他帶到北京了,為了不影響他的前途,我讓他跟他母親姓洪,並以烈士遺孤的身份送他到了部隊。他可比你有出息,本來他在部隊擔任排長,這次我來這之前,到了他們部隊去了一趟,跟他們首長打了聲招呼,已經突擊提拔他當副團長了。”
這下可真讓劉凱峰有點瞠目結舌了,他萬萬沒想到小胡居然有這麼大的能量,一聲招呼就能讓一個二十七、八歲的排級幹部升為副團級幹部,他自己出生入死一輩子,在解放後也隻是個營級幹部。想到兒子不僅從來沒有得到自己的照顧,而且還是托死去多年的母親的福,才得以進入部隊,同時又是在小胡的關照下,才得以火箭式地提升,雖然這種提升讓劉凱峰感到有點心驚肉跳,也不知道是禍是福,但他還是從心裏對小胡充滿了感激。
“謝謝你。”劉凱峰笑了笑:“對了,你呢?我還不知道你的個人情況,孩子是不是也讀書了?”
小胡直愣愣地看了劉凱峰一會後,說道:“我一直單身。”
劉凱峰一怔:“為什麼不找一個……哦,你的條件這麼好,眼光也高了,一般人還真配不上你。”
“唉,”小胡說道:“也許是造化弄人吧,其實我很早就喜歡上了一個人,可後來總覺得那人對我不好,等我知道他對我其實很好後,我又不能愛他了。”
劉凱峰並不知道小胡所說的“他”其實就是自己,還誤以為是孟煜,於是笑道:“你說的是孟煜吧?對了,他找了個幹什麼工作的愛人?”
“和我們是一個係統的,過去在派出所幹戶籍民警,叫林敏。”小胡突然帶有一種幾乎可以入木三分的眼光盯著劉凱峰,問道:“聽說當年你看到曾玲的屍體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我謀殺了她,為什麼?是不是在你眼裏,我就是一個很壞的人?”
其實劉凱峰知道,雖然事後一切都已經證明,當時進入醫院化裝成護士的是許鳳莉,她無疑是暗殺曾玲的真正凶手,但小胡至少也是幫凶。因為劉凱峰後來做過實驗,以曾玲手腕上的針痕,一刻鍾之內是不可能喪生的,也就是說,小胡進入病房的時候,曾玲並沒有斷氣,小胡是看到她在奄奄一息中慢慢停止呼吸後,才突然尖叫起來的,至於她在進病房之後,與曾玲說過什麼,或者曾玲跟她說過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你是第一個發現死者的,按常理第一個有嫌疑的人就是你呀。”
小胡微微一笑:“如果當年真是我殺的曾玲,你會怎麼處理我?”
劉凱峰也笑了笑:“畢竟過去了那麼多年,再說根本就不是你,我怎麼知道……”
“我問的是如果。”
“你現在問我,我當然會挑你喜歡聽的說。”
“你說吧,即使是假話我也想聽,也愛聽。”
劉凱峰看著她的眼神,知道如果自己不回答這個問題她是絕不甘心的,想了一會才說道:“這樣吧,那我就說說當時你廖叔……哦,是廖繼忠的態度,他說……”
“我不想聽他的,我要聽你的態度。”
劉凱峰苦苦一笑:“對不起,我不會說假話,雖然你幫了洪兒。當時我和廖繼忠探討過這個問題,我當時是說‘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你騙人。”小胡突然起身衝到他麵前,幾乎與他鼻子碰著鼻子說道:“如果真是我幹的,你也會想我為革命犧牲的父母那樣,為我承擔起全部的責任,對嗎?”
劉凱峰一怔:“這話你是……小胡,快告訴我,這話是老廖過去對你說的,還是你最近見到了他?”
小胡突然雙目一瞪:“我說過,我們不提他!”
其實小胡心裏非常清楚,廖繼忠對她視同己出,雖然年紀相差還算不上是父女輩,但卻一直把她當成自己親生的女兒去照顧和培養,而就是小胡的那封揭發性完全葬送了他的政治命運,所以,她現在其實是帶著一種自責甚至是負罪的心態,極力逃避著廖繼忠和關於他的任何事情。
劉凱峰當然不知道這一切,看到小胡對他這種態度,隻當兩人之間肯定有什麼誤會,既然她這麼固執地不談廖繼忠的事,劉凱峰也就隻好閉嘴了。但小胡這麼凶悍的表情,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所以隻好把頭偏向一邊。
小胡大概也察覺到自己剛才的失態,她抬頭長長吐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回到椅子上坐下,又恢複常態地說道:“還有一件事,你過去是不是和上官雄在一起工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