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爭期間這個砍伐殺戮的世道下,要想從事美術史的研究,必須要在一定程度上學會這樣做。在先輩的研究者當中,也不乏有迎合潮流的人。但是,入江學不會這套聰明的做法。不過,他用另一種聰明的辦法逃脫過去。
他徹底逃避冷酷的現實,而鑽進頭腦中所描繪的另一個世界。
盡管他未能完全變成石能,但他終於使自己處於一種好似失魂落魄的狀態。
他就是在這樣的狀態下,開始用海軍小刀砍削著柱腳。
刀子雖然崩了一點口,但還十分鋒利,幹燥的柱子是抵擋不住刀刃的。
砍削了相當長的時間。
在這期間,他那失去的魂魄也曾不時地回到正在砍削著柱腳的軀殼裏。
“我在幹什麼呀!?”當他怎麼排除也排除不掉這樣念頭的時候,他就想象著映翔吊在自楊樹上潔白的裸體、士兵們仰視著裸體的下流的眼神,於是他握刀的手又鼓起了勁頭。
在夜色中,入江一邊不斷地摸著柱腳,一邊謹慎地砍削著。砍削得太厲害了,人體的重量還未加上去,柱子就有折斷的危險。
“殺死狐狸!”入江在內心裏象念經似的反複這麼喊著,盡量把對方想成是一個凶惡的壞蛋。可是,他越是這麼做,越覺得謝世育並不象個壞蛋。
謝世育昨晚傻傻地站在李東功家的門前,耷拉著肩膀歎氣;今天早上又在第三峰前苦惱萬狀。一想到對方的這些樣子,甚至還覺得他是個善良的人。於是,入江加快他那無聲念經的速度,在內心裏喊道:“狐狸!壞蛋!無恥的威脅者!”
砍削下的木屑,在他的腳邊愈積愈多,透過夜色,看起來就好似白色的幻影。
沒有風,木屑帶著微弱的聲音,堆積在岩石的表麵上。
入江的腦子裏產生一種幻想,如果刮起大風,木屑將會象白色的蝴蝶在夜空裏翩翩起舞,它們將一齊大聲地呼喊著“這裏在殺人!”
他抓起木屑,塞滿了身上所有的口袋。
工作完畢了。
正中的柱子好似砍削得過多了,幾乎隻連著一層薄薄的皮。兩邊的柱子勉強把懸樓支撐著。如果把左右的柱子再稍微多砍削一點,恐怕懸樓本身的重量就會立即把柱子壓折。
他的腦子裏沒有考慮到風,這是他的疏忽。刮一點風,哪一根柱子都可能折斷。
幸好當時沒有風,但是不能保證明天十點之前不起風。
入江順著幾乎沒有落腳點的岩石,下到山腳下。在返回李家的途中,有一塊土質鬆軟、略微潮濕的地方。他掏出口袋中的木屑,拋在那裏,用腳使勁地往下踩。白色的木屑叫腳這麼一踩,好似被吸進黑暗裏,慢慢地變黑了。
“有貓怎麼辦?”他突然這麼想。
人在特殊的情況下,往往會產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野貓如果在半夜裏跳上懸樓,那些柱子能禁受得住貓的重量嗎?
可是,柱子已經砍削了。事已如此,結果如何隻好聽天由命了。剩下能做的隻有祈禱。他一路祈禱著回到了李家。
入江躡手躡腳跨進李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但入江還是敲了映翔的房門。
映翔立即起來開了門,把入江讓進房間。她還沒有換上睡衣,看來她也沒有睡。
大概是入江的臉色很難看。映翔一看到他的臉,一瞬間好似屏住了呼吸。
“殺了嗎?”她低聲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