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那青年先是一愣,反應過來以後氣得聲音都高了一大截,跳著腳衝到案前,抓起案上的筆墨紙硯朝炎天漠一陣窮打猛砸,邊砸邊罵:“你這王八蛋!你這龜孫子!我謝曉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栽在你手裏……我學得還不夠像啊?那天晚上……你說,你自己說,連你都被我騙過去了,你還……你這不要臉的王八蛋!”
猝不及防之下,炎天漠躲過了硯台,卻沒躲過蘸了墨的筆,一張英武的臉上被飛過來的筆斜斜刷了一道墨跡。他手忙腳亂地用掌風扇開繼續飛過來的東西,閃身過去,迅速在有些歇斯底裏的青年身上點了幾下。
青年的身體立刻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委頓在地,隻是一張嘴卻還是不停歇地繼續罵罵咧咧。
幾個聽到動靜的侍衛出現在門口候命。炎天漠狼狽地擦著身上的墨汁,看看滿室淩亂,一地狼藉,心頭火起,轉身又向著門口叫道:“漱雪,泠月,來給這個假瘋子紮幾針,讓他長點記性!”
這話一出,地上本來還在“龜孫子王八蛋”地罵著的青年立刻住了口,驚恐地看著炎天漠,眼睛眨了幾眨,隨即立刻換了一種孩童般自言自語的奇怪口氣,“咦,我剛才在說什麼?這裏是哪裏?你是誰?好可怕啊!嗚嗚嗚,媽媽,我要媽媽……嗚哇……”
“裝,我叫你裝!”炎天漠兀自惱怒不已,命令侍衛將地上的青年關進密室。
剛草草擦掉身上的汙跡,兩個美貌女子出現在門口,身著綠衣的女子看到炎天漠的臉,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炎副宮主,你臉上這是宮主的手跡嗎?”
炎天漠不滿地看了那女子一眼,“泠月,別落井下石了,那小子,不知道是吃錯什麼藥了,跟瘋子一樣!”
“還不都是你讓逼的?你讓他假扮公子這兩年,那小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還動不動不給飯吃,是我我也忍不了。”泠月笑得甜美無比,又道:“再說,那小子根本就是個繡花枕頭,你讓他扮琴棋書畫武功才能俱是上佳的公子,也夠為難人了。”
“有什麼辦法?靈川失蹤到現在,上天入地遍尋不著,什麼辦法都想盡了……靈棲宮不能一日無主,這麼做也是被逼無奈。”炎天漠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道。
“不還有你這位忠心耿耿的副宮主麼?宮主不見了,你副宮主大可以取而代之啊!”一邊沉默不語地紫衣女子道,冷冰冰的語氣,恰如她的名字漱雪般,出言冷厲。
炎天漠霍地把頭轉向漱雪,嚴正而堅決地道:“我炎天漠對靈川,對靈棲宮俱是一片衷心,日月可鑒,我絕對不會做這種讓人不齒之事!”頓了頓,又斬釘截鐵道:“靈棲宮是靈川的心血凝成,我相信,他早晚有一天會回來,我不能讓他的心血毀於一旦!漱雪,做好你分內的事情,用你的毒針把密室裏那小子治得服帖點,我不容許事情敗在任何人手上!”
漱雪常年不變的臉上忽然出現一抹諷刺的笑容:“有你炎副宮主這樣的忠臣在,除非公子自己,靈棲宮不會敗在任何人手上。漱雪領命!”說罷,轉身離去。
一邊的泠月跟著離去,走到一半,忽然笑笑轉身,“炎副宮主,漱雪的毒藥你是知道的,最擅迷人心智,藥力持久霸道,那小子毫無武功底子,你又不給他吃飽,怕是吃不消這連番的毒針呢。到時候,真紮成個傻子,泠月可救不回來喲。”說罷,也施施然離去。
炎天漠攥緊了拳,片刻後又鬆開,室內靜默下來。他慢慢走到窗前,剛入冬,棲靈峰上的風已是冷冽刺骨。炎天漠迎著撲麵而來的冷意,心裏卻並不覺得冰冷。
靈川,你一定會回來。
密室裏,頭發蓬亂衣衫滿是破損的青年雙手支著下巴,像隻動物似地盤腿坐在地上發呆,偶爾吐出一句:“……我為什麼要說謝曉?謝曉是誰?誰是謝曉……”
齊錚越在落影山莊住了幾天,細細地了解了這兩年間江湖上的事,也在莫千城身邊聊盡了這兩年的孝道。
雖說同在臨州,但沒有後世那樣方便快捷的聯係方式,葉靈川的情況他是一無所知,心裏,真不是毫不惦念。
其實,應該說是很惦念才對,相處那麼久,雖說葉靈川總是把使命和職責放在第一位,但在他這邊,總歸是拿葉靈川當朋友看待。現在這個單純得像是初出茅廬的青年對這個世界毫無記憶一無所知,乍然間回到這裏,舉目無親,自己作為朋友,也應該有責任照顧他。
師父師兄弟們安好,自己也報過平安,還陪在師父身邊這麼些天,孝道已盡,現在,是不是也應該去履行一下作為朋友的道義,去看看他了?
林林總總一大堆的理由加在一起,似乎足夠積攢他踏出落影山莊的動力,可當他麵不改色理直氣壯地在莫千城麵前陳述完自己為繼續暗查靈棲宮,最終拔除這個中原武林心腹大患而要離開落影山莊一段時間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並得到莫千城的點頭同意,從而腳下生風歸心似箭地奔向那個坐落在臨州城郊的小院時,他才發現,所有的這些都是借口,真正的理由隻有那一個。
他想見到他,見到這些天來總是出現在他夢境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