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難對付的是有文才武略的辛棄疾。帝裔們太了解他了。辛棄疾22歲時在敵占區聚眾2000多人起事抗金,旋後加入農民首領耿京的起義隊伍。辛棄疾奉耿京之命來杭州奏歸附事,剛啟程,就得知耿京被降金的張安國所殺。辛棄疾毅然率50騎兵突襲敵營,生擒張安國斬首示眾,難以置信地從敵營帶出一萬多漢人南渡歸來。你來歸附我歡迎,封你做個小官。隊伍留下,讓杭州的暖風吹醉,軟化掉。
趙構的兒孫們從辛棄疾身上依稀看到了嶽飛的影子。同是自幼喪父,苦學成才;同是淪陷區之人,嶽飛河南,辛棄疾山東;同是抗戰支持者;同是20多歲就能統兵作戰,以少勝多,是最令人擔心的軍事奇才;同是統兵的帥才,嶽飛有"嶽家軍",辛棄疾有"虎兒軍":同是詩詞了得,豪放沉雄""嶽飛的詞隻是抒發了抗金的壯誌,而辛棄疾居然還在詞中借古諷今,歌頌孫權、劉裕皇帝,暗諷我等為怯懦無能,畏敵如虎之輩。貶,貶你到武夷山去,貶你到衝佑觀去。不信譽為"奇秀甲於東南"的武夷山水軟化不了你。於是,曆史出現了奇怪的一幕。辛棄疾三次貶到衝佑觀。6年間連貶3次,來回的路途就夠你受了。讓你在路上跋涉,看你還能諷刺我嗎?真的沒奈何。風景如畫的武夷山水,就是軟化不了辛棄疾的錚錚鐵骨。辛棄疾3次遭貶衝佑觀,那已是趙構兒子宋孝宗的事了。宋孝宗代嶽飛平了反,追奪了秦檜的諡號,但就是不放心辛棄疾。他驚歎辛棄疾《美芹十論》分析的精辟,也依稀看到黃袍加身的影子。他想,與其統一了全國,帝位讓姓辛的撈去,還不如偏安好。
辛棄疾在衝佑觀沒有填過一張詞,隻是寫過三、四首詩。詩的水平相當一般,不是很出名。這同他熱愛祖國大好河山,發而為詞的性格顯然不合。一個文可同蘇東坡齊名,武能與嶽飛媲美的曠世奇才,壯誌難酬,仕途坎坷,還有什麼閑情逸致填詞作賦呢!
辛棄疾到衝佑觀當閑官,最精彩的一筆是同隱居在武夷精舍治學的朱熹成了莫逆之交。誌同道合的政治主張,遭際相同的官宦生涯,學富五車的淵博知識使他們成了摯友。兩個大文化人相見恨晚。他們同遊九曲溪,共登天遊峰,足跡遍及武夷;攜手遊山水,秀口吐學問,互為對方的學識所折服。
辛棄疾對朱熹禪道、文章、楚辭、詩、兵學無所不曉,建樹顯赫佩服得五體投地,推崇備至,稱讚朱熹"曆數唐堯千載下,如君僅有兩三人"。朱熹的理學後來成為明清治國的指導思想,從祀孔廟。時代發展證明,辛棄疾的看法真知灼見。孑L子的儒學,朱熹的理學,成為文化史上的頂峰。
當代著名哲學家蔡尚思賦詩評價:"東周出孔丘,南宋有朱熹。中國古文化,泰山與武夷。"與辛棄瘓見解一致。
朱熹最了解辛棄疾的出將入相之才,知道辛棄疾為抗金在積蓄錢財。當辛棄疾因"備安庫"遭陷害時,朱熹冒險上疏朝廷,替一心愛國的辛棄疾喊冤,為意在強化軍隊而處心積慮的辛棄疾鳴不平。
武夷山兩位大學者的友誼,傳為千古佳話。我們今天能讀到陸遊這麼多激情奔放的詩,辛棄疾這麼多豪放沉雄的詞,朱熹這麼多格物致知的理,還是得肯定趙宋帝裔們對文化人是寬容的。宋代文化的燦爛,同這種政策有直接的關係。連遭貶的陸遊都承認:"祖宗優待文士。"近來讀一段資料,才知道那是其乃祖趙匡胤"誓碑"的教誨。據說,趙匡胤開國的第三年,立一"誓碑"於太廟寢殿之夾室。繼他之後,凡新皇帝登基的第一節課,就得跪在碑前默背碑文。其文日:"不得殺士大夫及上言事者,子孫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從宋代文化人遭貶不殺的事實看,也許真有此碑。
一部宋史,幾乎沒有殺過大文人,遭貶卻是司空見慣。蘇東坡一貶再貶,從湖北貶到海南。辛棄疾也是一貶再貶連三貶,三次貶到衝佑觀。
幸虧趙宋帝裔們隻把辛棄疾看成文人而不當成將帥。如果將其殺後再平反,可就毀了詩詞,毀了文化了。
對武將,就是嫉恨。老祖宗是以大將身份黃袍加身而當上皇帝的!帝裔們懷著這種矛盾的心情對待將帥們。時勢需要將帥統兵,那就選拔任用,功高權重了便降職或殺戮,決不讓你有黃袍加身的機會。北宋趙匡胤有"杯酒釋兵權"的序幕,南宋趙構有風波亭冤殺嶽飛的高潮,繼之有三貶辛棄疾到武夷的餘波。重文官,輕武將成了宋代300餘年徹頭徹尾的基本國策,弄得帝裔們從北竄到南,也一樣地遭到金國的"貶",成了貶皇帝兒皇帝。
當皇帝當到這般模樣,氣數也快盡了。但帝裔們仍不忘祖訓,隻要政見不合,仍貶大學者。陸遊、朱熹、辛棄疾於是被貶衝佑觀。
衝佑觀是南宋曆史的見證,文化的聚焦。武夷的山水美,文化底蘊卻在衝佑觀--武夷官。看老龍頭。登孟薑女廟猜聯,進林彪別墅探秘,終於到了神往已久的碣石山。
碣石山是燕山的餘脈,在秦皇島附近的昌黎縣北十五裏處.已開辟為遊覽區。眼前景致秀美的碣石山,怎會是曹操筆下的碣石?曹操"經過至我碣石.心惆悵我東海。"寫到了當時環境的惡劣:天下大雨,水漫高岸。道路崎嶇,海道不通。到碣石山受水阻,對滄海情感哀傷。一千多年前曹操路過碣石山,情景就是這樣,這是他在"豔"(序言)中寫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