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兩一並起立的卻並不是她料想中的江家父母,而是一位精瘦幹練的中年男人。

他個子與江喻白差不多高,身形極瘦卻相當精幹,眉心有一點醒目的朱砂痣,看著好似觀音菩薩,臉上再一揚笑容,愈顯慈祥。

兩人目光驀一相撞,好似有一道晴天霹靂,顧小魚整個人都懵了!無需介紹,她已經猜到了這人是誰——

心裏頓時便湧動起一股無能言語的悸動。就像是在做夢一般,尋了十六年都信訊全無的一個人,居然在不經意之間,就這麼坦蕩蕩地出現在了她麵前!

“警、警察叔叔!”顧小魚不可置信地喊,喜悅溢於言表。

她心急如焚,想聽他親口說出,這一切都不是夢。對方卻隻是淡笑,不理會她的急迫,反而扭頭與顧爸爸說笑著:“真不愧是個警嫂啊,居然看我一眼就知道我以前當警察的。”

“她一直沒忘記,”顧爸爸亦笑著答他,“從小到大,我女兒她一直都記著你。”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可是如她再世父母的救命恩人,顧小魚當然不會忘,她記掛了他整整十六年!

自從八歲一別,十六年匆匆而逝。顧小魚什麼都可以忘,卻絕不會忘記他眉心那點醒目的朱砂痣!當年她就是根據這一點好似菩薩般的朱砂痣,才在萬千人潮之中單單選擇了求救於他一人——顧小魚不會忘的,她還有一句感謝未曾親口對他說出,顧小魚怎麼可能忘懷?

她眼睛業已溼潤,喉頭也已哽咽:“警察叔叔你還記得我嗎,我是顧寶寶!九八年過年的時候我被人販子抱走了,你下班路上救了我……叔叔你還記得嗎,你救過我的!”

“我當然記得了,”對方朗聲啟口,笑著答她,“那麼聰明的小姑娘,我怎麼會忘啊!”

他拿手在空中隨意地比劃,說笑著那年還不及他腰的小家夥,搖身一變,竟已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所有人都在笑,聽了他這話,顧小魚心頭卻是猛地一酸,忍無可忍,忽然之間,兩行清淚順著臉龐滑落。

歡聲笑語裏驟然出現了抽泣,在場均是一怔。

江喻白趕緊將她摟進了懷裏,顧媽媽也笑嗔著:“這孩子,你不是一直想見救你的警察叔叔嗎,好不容易見到了,話都沒說兩句,哭什麼。”

顧小魚答不上來。她一句話也說不出。

她期待這一幕期待了整整十六年,她不該哭,可一見到救命恩人,再聽他說起往事,忽然便有一種由衷的欣慰在她心裏瘋狂地紮根,酸楚霎那間占據整個胸腔,顧小魚不想哭,眼淚卻不由得往下落。

當年答應救命恩人的話,努力為自己活著,她沒有食言。十六年飛逝,這些年裏她遇到了諸多人和事,好的和壞的,但她顧小魚從不曾食言,一直都無比努力地為她自己而活。

這些年有苦有累,她咬著牙也就過來了,絕不曾回頭自怨自艾。可今天也不知怎麼的,在恩人麵前,吞進肚子裏的萬千種辛酸一並湧上喉頭,顧小魚隻顧得上抽噎,一句話都說不出。

她不是難過,她是太過欣喜。可她費勁力氣抿唇,卻笑得比哭還難看。

整個客廳都回響著她急促的抽泣聲,其樂融融的團圓場景裏,唯獨她哭得一塌糊塗。顧媽媽口氣,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不哭了寶寶,不是想知道恩人的名字嗎?”

俗話說“知子莫如母”,顧媽媽一開口,顧小魚立馬斂了淚:“警察叔叔,我改名字叫小魚了,你是哪個‘yu’啊?”

百家姓裏於、餘、予、俞、虞、禹、盂……讀“yu”姓氏多如牛毛。但絕對沒有哪一個是顧小魚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