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詛咒在方馥馨身上實現,還要花上多少時間呢?
是在誕育了子嗣之後,抑或更早,在這以前便優雅地倒下?
方馥馨身邊的女官對此也十分著急,可卻無法表露分毫。偶爾有極為身份貴重又能說得上話的,鬥膽地旁敲側擊道:“已經好久沒有舉行遊樂了。”
流水之宴席啦,諷誦歌會啦,延請高僧入內講解佛經啦這些個被統稱為遊樂。常常會因為迎接聖駕而舉行的活動,如今已是銷聲匿跡。
“我懷有身孕,不宜過度喧鬧勞累。”方馥馨總是含著和藹得體的笑容,似是而非地拒絕,令旁人無法猜度其心思。
這般下來,每個人都覺得寂寂無趣。方馥馨也樂得自在,整日與詩書雙陸相伴。
她精通此道,放眼宮中竟然無人能與之抗衡。此刻依著烏木棋盤,手中不斷把玩骰子,紅唇吊起,流露莫名笑意。
這樣淒豔,總令人頭一時間心生畏懼,卻又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方馥馨空有昭陽妃子這宛如流華的名號,實則是一位身具有暗夜魅力的魔性之女。
“這孩子,應該是陛下的吧。”自從確定懷孕後,便一直在思考這件事。雖然心中渴求,希望能夠是袁驍的孩子,但無論如何詢問禦醫,得到的答案都無法與伽羅別院那一夜聯係起來。
“這樣也好,你我之間就不會有任何糾葛了。”宮廷傾軋顛覆,最是冷酷黑暗不過。若身懷的的確是袁驍之子,方馥馨很能對自己保證說,是否在十年二十年後,心中剛毅果決恰如此刻。
天下憾事,往往離不開去去感歎“如果”二字。方馥馨並不認為自己能夠一直處於此刻的巔峰,勇往直前。從現今看來,最好的結果無外乎於自己誕下龍子,成為國母,繼而挾天子以令諸侯,真真正正地成為全天下最有權勢的女人。
恰如其從年少時就盼望的那樣。
隻不過等到那時,她必然會比現在更強烈地期待一份純真的感情吧;定然會用枯槁的麵容去描摹自己嬌憨模樣……假如真是那樣,她必然會做出令人感到羞恥的事情。
會迫命袁驍回到自己身邊,而為了達到那個目的,也會情不自禁地說道:“王爺,當今的陛下是你的兒子。”
時光,乃至於人倫,是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的。
所以方馥馨覺得,自己從一開始,在投入與袁驍的那份故情中的時候,就欠缺了祝福與運氣。
即使如此,也無法表明那些東西會屬於如夢。隻要一想到那個女子的名字,方馥馨就好似服下毒藥,在這三伏天裏,都止不住渾身戰栗。
“天下之事,我無法掌握的,或許隻有眼前這骰子的落麵吧。”方馥馨著迷地看著縱橫交錯的雙色棋盤,如觀蘊藉其中無窮奧義與正理。
“隻不過是徒有虛名的一介蠻夷之女,居然還想在帝京起舞嗎?”
遠處陡然響起一連串沉悶之聲,遽揚的南風吹入前一刻還凝滯的空氣。
呆在屋外的人紛紛走避,女侍在身後大聲勸說道:“請貴妃進入殿內避一避吧,怕是要下很大的雨了。”
“去請同昌郡主來。”方馥馨恍若未聞,一字一句說道。
“什麼?”諸人以為自己聽錯了。向來溫柔體恤的昭陽妃子,為何會下達這般不近人情的命令。
“去請同昌郡主入宮,就說我十分想念她之前相伴的時光。聽清楚的話即可起駕,我特允你動用貴妃半副儀仗。”
“可是……”女侍依舊遲疑,囁嚅道。
方馥馨見不慣身邊之人唯唯諾諾的樣子,心中猛然火氣,扶著肚子將一雙骰子狠狠地打落在其身上,“還不遵旨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