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桌子上。監考老師要她去醫務室，她不同意；請來陳鋒，她仍不同意。一直堅持到考試結束。可那次，她仍是獨占鼇頭，生生甩掉第二名餘擇楠30分。有了他們取勝的先例，那一屆的應屆生奇跡一般，從一模到三模直到高考，盡數撐住往屆生的衝擊，取得前所未有的好成績。
她似乎沒有弱點，她就是他心目中的勝利女神。然而，如今，在他目光所及之處，她卸下所有的堅強，跟男友撒嬌。
不是每一屆往屆生都能搶占應屆生的好大學，因為有沈小燕；同理，不是一起經曆了三年就可以攜手一生，因為有後來者居上的程浩。
關起屋子就全是自家人，男男女女盡情地哭了個夠，範文正沒哭，他看著他們哭，他自己哭不出來，更難受。當然，程浩也沒哭，他忙著哄沈小燕，哪有心情理會別的？哭完了，便是故作的豪爽灑脫，一桌子菜冷掉了，精力無處存放的男生們吆三喝五地拚酒。
注意聽，便也聽到些她的現狀。
她要留在S市了，大三收齊四大會計師事務所的offer，上學期收齊四大投行的offer，下學期的目標是四大谘詢公司的offer。
她眨著眼說：“我有offer收集強迫症。”
她不屑地說：“誰去熬國企啊！去外企，五年內做鬼子們的boss。”
她大笑著說：“姐姐我去年就拿下BEC了，英語早就是姐姐的手下敗將！”
她也思索著答：“哪裏會一直給人打工啊……管理者的最高境界是什麼？文武並用，垂拱而治……既要當銷售兵，那就是為做大將軍的……三十歲之前，創辦自己的谘詢公司，與老麥一較高下，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
聽她說，他飛快地按鍵，發短信給餘擇楠。然後不斷回想，當初到底是為什麼，沒有越過裹足不前的餘擇楠，自己走到她麵前去。
然而，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有個答案。
所以，直到深夜，宴席落落而散，範文正也沒想起那個原因來。
安頓好醉死的人，她已不在包間裏。明知可能追不上，仍跑了出去。辨明她家的方向，發足狂奔。行人已寥寥的街道上，她癱軟的背影漸漸在視野裏變大，程浩背著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雪；漸漸的，連他們的聲音也能聽到了。
“……程浩，你看過《BJ單身日記》沒？”
“看過一點。”
“Briget John很不討喜對不對？”她打了個大大的酒嗝，“嗯……討厭……好難受，以後不要喝酒了……那個女人，三十三歲，一事無成，140磅，還跟上司亂搞……真沒什麼好的……可是，Mark Darcy對她說，‘I like you very much, just the wayyou are！’……”
她大聲地喊出那句英文，然後忽然開始嗚嗚地哭。
“如果有人對好多年前的我說那句話，我肯定義無反顧地就跟他去了，可是沒有……他們說，肥得像豬，清高做作，目中無人，居然妄想餘擇楠會喜歡她……
“喜歡是有條件的，愛更是有條件的，我不配，我不配……程浩，我害怕別人說我不配……我一點也不好，怎麼配得上你……他們都指著我說，走了狗屎運吧……”
她有節奏地抽噎著，在寂靜的街道上，竟有了輕微的回聲。
程浩步子很穩，聲音很輕很溫柔：“傻妞，傻阿語。”
範文正再也不敢跟下去，彎□子，撐著膝蓋，望著走遠的他們，大口大口喘氣。他才知道，有些看似無足輕重的東西，在成長中最脆弱的地方劃上一刀，永遠都不會好。會留下傷口，會結痂，會在陰雨天發作，隱隱作痛，如蛆附骨，不能擺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