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一張。商未已爺爺的爺爺曾經在宮裏做過禦醫,卻一直鬱鬱不得誌,臨終唯獨留下了這個護養偏方,都說是藥三分毒,所以,一代代傳下來,商家的人從來沒有拿那兩張紙出來賺錢過。對商家來說,那不是生錢的工具,而是一份思念和敬仰。江之安,何曾知道?
越抱越冷,這樣的懷抱實在傷人!
江之安終於鬆開了手,他的歎息卻分明比剛剛多出些許生氣來,“未已,現在做健康營養品遠遠比做藥物賺得多,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留著它就隻是一張紙,而我卻可以用它給你製造出一個王國來。”
“到底是你傻,還是我傻?我從小就心無大誌,要那些東西幹什麼?之安,我好像從來沒有告訴過你,那些被你看重的東西,在我的眼裏其實一文不值。從小到大,你想要的東西,我什麼沒有給你?藥材可以給你,藥房的鑰匙可以給你,那兩張紙自然也可以給你!”商未已突然轉過身來,微眯的眸子裏映著牆壁反射的白光,悵然得讓人心寒,“你為什麼不願意跟我說呢?隻因為我傻嗎?是不是有人跟你說過商家的小丫頭是個命硬的傻子,所以你才願意屈就,卻又舍不得時間等待?”
江之安的臉色已經真的白如牆紙,他的呼吸忽輕忽重,額頭已然泌出細汗來。商未已的表情卻還是沒有柔軟一絲一毫,她似乎已經深陷在自己的意識裏,隻想要把壓抑在心底的秘密說出來,她的臉色比他更可怕,隻有她自己不知道罷了。
“未已,我……對不起!我承認因為從小沒有父親,我比別人要要強一點,可是未已,你難道從來就沒有認真去體會我是真情還是假意嗎?”
“嗬嗬,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奶奶不會再活回來,我的手也不會再複原!”
真相,永遠最傷人!
商未已重又轉身往外走,直至打開門,便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她必須得趕快離開,那在身體裏咆哮著要往外衝的暴虐,在剛剛那一刻差點擠破她的底線。
藥,她得吃藥。
她的身後,江之安頹然癱倒,嘴裏呢喃道:“未已,我後悔了的,可那時……卻有了回不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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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江之安出院了,正如商未已所料的,他的身體並沒有糟糕到必須住院的程度。
江之安一直就知道,商未已這人看起來對人疏遠,其實心腸最軟,以前,不管他做出多讓她不開心的事,隻要他擺出弱勢的姿態,她總是會原諒他。
是的,他想要那張紙,卻更想商未已能回到他的身邊來。
他的未已,喜的、怒的、悲的、傷的……都是他的未已。嗬嗬,誰會相信,他一直不願去做那個手術,不過是為了留著這病,賭一個獲得原諒的機會。可惜現在看來,這病痛不過懲罰罷了。
褚妍見江之安一個人回來,大大鬆了一口氣。她很聰明,自然不會去問情況怎麼樣了,她隻在乎他身邊的那個位置還是不是她的。
“之安,餓嗎?要不要吃點兒東西?我幫你放好了水,先泡個澡……”褚妍迎上去,江之安卻冷清清從她身邊擦身而過,丟下木然無情的聲音:“你回去吧。”
褚妍的笑僵硬在臉上,身後的門卻已經“啪”的一聲關上。霎時間,寂靜的酒店走道裏隻留下她一個人的身影,可笑而又寂寥。
一種傷心事,多處傷心人。暫不論江之安和褚妍如何心神蕭索,商未已又怎麼可能如自己表現的那般,平靜冷然。
從江之安的病房到醫院的大門口,不過三四分鍾的路程,她卻好像已然走過了漫長的人生一般。站在馬路邊上,耳邊旋即被喧囂代替,呼嘯的車輛,忙碌的小販,匆匆的行人……大家都在自己的軌道上前進著,沒有人在意身邊走過的那個是幸福還是痛苦。
她或許是痛苦的,被她拚命壓抑著的憤怒,夾雜著風沙刀槍在她的四肢百骸東跑西竄。此刻,疼痛卻反而成了最讓她舒服的感覺,至少那疼痛還能證明她是活著的,她還是正常的,她還是可以像過去的沒一個日日夜夜一般,平平淡淡地走完剩餘的人生。不知道的自然不知道,知道的也假裝不知道,那樣,是不是就可以人生圓滿?
出了醫院,路程卻似乎變短了。一晃神,已經站在自家門口,觸及那熟悉的鐵門,商未已的神識才開始真實起來。一路上,她微笑著正常步行,可是遇見了誰,和誰說過了話,都恍若不是她自己做過的事了。
她終於回來了,說出那些,並沒有要了她的命!
開門,關門,上鎖,她的右手竟然能完成這許多的動作,卻一點兒都沒抖,這麼多年來,無力的,到底是她的手,還是她的心呢?
宋蓉蓉不在,估計和鄒馳在哪兒逍遙吧。這會兒商未已突然覺得,即便是宋蓉蓉所過的那種生活也是她渴望的,隨心所欲地做事,即便傷害了別人,或者自己受了傷,都可以用一個“傻”字解釋。有的時候,理智也是令人憎惡的東西。
把空調設置到16度,然後拔了電話線,鎖好房門,拉上三層的遮光窗簾。商未已這才把自己裹進被子裏,閉上眼開始睡覺。
一個人哪兒來那麼多睡眠?商未已卻偏偏是這樣一個可以自動身體狀態的人,也許,她的身體還清醒著,可是隻要她想,她的意識就會熟睡下去。就像一個吸血鬼躲進了自己的棺材,這種類似昏迷的狀態卻正是她自我複原最佳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