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康熙大帝·驚風密雨 12(1 / 3)

伍次友上書言大政

黃太衝賦詩詠雪景

穆子煦呈送的通封書簡裏共有兩份奏折,一是索額圖和熊賜履的聯名折子,詳細奏陳了戈賴尼離京以後羅刹兵在黑龍江沿岸移防的情況;同時請旨撥庫銀一百萬交於成龍賑濟黃淮災民;還說到安徽巡撫正在著意密查六十萬兩餉銀被劫的案子;末了又奏報伍次友的行蹤至今尚未查明。康熙看後,將它放在一邊,拿起另一件看時,不禁一怔,原來竟是伍次友的親筆折子!這是他兩個月前寫的,康熙瞧著折上端正的鍾王小楷,心裏不由一陣興奮。康熙從伍次友受業整整三年,對他的手跡十分熟悉。康熙的窗課都是用這種筆體批改的,或劃圈,或勒紅,伍次友總要一絲不苟地細加評語,如今這親切的手跡又重現在眼前,真有久違重逢之感。看著看著,竟情不自禁地小聲讀了起來:

……臣以為四方不靖,當先以安內為要。不能定民,不可言靖藩;不能聚財,不可言兵事。東南波興,天下板蕩,則西北邊患彌甚,實難驟然蕩平。見事不疑,疑事不為,詳慮而後行,則事鮮有不克之理。吾主乃天下聖君,自有明斷。臣一管之見,一得之愚,敢不曲陳於陛下?臣本疏曠散人,遊曆江淮、講學山東,觀士子之心,似已翕然向化,當勉心盡意,廣羅人才,薦賢於廟堂,為吾主大業,竭奉綿薄之力。久違聖顏,時念不忘,對此孤燭昏焰,草章遠呈,能不潸然涕下……

再看下邊,還有幾行小字:

另,今有邪教鍾三郎,其教眾造謠啟釁,煽惑人心,誌在不測。此間甚為猖獗,未審京師若何?於此類案,臣以為吾主當鎮之以靜,明查暗訪,一鼓蕩盡,則民心自定矣。

伍次友頓首又及

康熙讀著,淚水竟情不自禁地淌了出來:自己的這位恩師,才真正夠得上“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啊!怕人瞧見自己失態,康熙忙悄悄拭了,轉臉問楊道:“京師謠言甚多,你這裏近在京畿,可聽到些什麼沒有?”

“有的。”楊略一思索答道,“那都是些不經之談,臣已出諭嚴禁——”

“講!”康熙厲聲吩咐。

“喳!”楊忙道,“多是小兒歌謠——”

四張口兒反,天下由此散。日月雙照五星聯,時候到來一齊完——勸人早從善。

楊說著,偷眼看了看,見康熙臉上毫無表情,便接著又道,“還有哩!——”

道士腰裏兩個錘,火木水土向金歸。實心啞子騎白虎,北京城裏血如水。

楊一邊背,康熙一邊緊張思索,聽至此抬頭問道:“據你看來,這些童謠因何而起,又指的什麼?”楊忙跪了叩頭道:“臣實在學陋識淺,第一首索解不來;第二首有些妄思,未敢直陳……”

“這倒奇了,據情回奏有什麼幹礙?”康熙一笑,“不管是什麼,隻管說。”

“是——這第二首童謠,似指吳三桂。”

“怎麼見得呢?”

“‘道士腰裏兩個錘’”楊解釋道,“‘道’者‘倒’也,把‘士’倒過來寫,成一‘幹’字,腰中兩錘是兩點,合成一個‘平’字。火木水土向金歸,按火屬南、木屬東、水屬北、土屬中央,都歸於‘金’;而金乃西方之氣,暗指西方當主天下興亡。‘亞’字中心是空的,現在說‘實心啞子’,正是一個‘王’字,湊成了‘平西王’三個字。東青龍,北玄武,南朱雀,惟西為‘白虎’,合起來便是‘平西王騎白虎殺進北京’。這‘血如水’便是‘殺’的意思。”說完叩頭道,“這不過是臣妄自臆斷,未必能揣對謠言真意……”

“你說得對,”康熙沉吟一會兒,選擇著適當的詞說道,“這首童謠指的確是吳三桂,但吳三桂與朝廷恩結情固,斷無造反之理,必是不軌之徒從中離間煽惑——你下令嚴禁後又怎樣?”

“回萬歲的話,”楊從容答道,“明麵上已沒有了,暗地裏的情形尚不能盡知。近來地方上盛行一種‘鍾三郎’教,行蹤十分詭秘可疑,卻未查出是否與謠言有關。”

“這件事暫說到此。”康熙似乎有些倦意,站起身來,打了個嗬欠道,“天已遲了,楊可以跪安了,朕明日淩晨啟程回京,由魏東亭、穆子煦和上官亮隨侍,一切供張俱不須辦。”

次日淩晨五鼓,康熙便命發駕回京,楊不敢違旨,隻帶著合衙人等恭送出城便悄悄回來。康熙因為身份已明,不便再微行,便更換了服裝。頭戴一頂黑狐腿緞台冠,身著醬色江綢麵天馬皮袍,外罩一件石青緞麵縑金褂。魏東亭、穆子煦兩個侍衛一左一右騎著高頭大馬,將康熙簇擁在中央,後邊上官亮也是全掛子朝服,帶著五百餘名營兵前呼後擁、浩浩蕩蕩,踏著堅硬如鐵的凍土,迎著凜冽的寒風,順永定河沿岸黃土官道直趨北京。

康熙騎在馬上,臉色平靜而略帶欣慰。盡管幾個月來發生在身邊的事是那麼紛繁雜亂,但是,他自覺尚無處置不當之處。昨晚看了老師伍次友的信,一件件都合如符契,心中更有一種踏實之感。沉思良久,康熙在馬上回身向魏東亭說道:“有兩件事,到京提醒朕,一是等明珠回來,讓他到戶部清查一下,到底有多少存銀、庫糧;二是調這個上官亮帶他的營兵移駐通州,楊的升任詔書由朕特旨辦理,明年將他調出來,仍到保定府,為朕看守京師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