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康熙大帝·驚風密雨 36(1 / 3)

黃四村自食惡果

小毛子逢凶化吉

轉眼便是六月天,熱得火炭兒一般,宮裏用水愈來愈多。這日小毛子像往常一樣早早起來,把三個大水缸挑得滿滿的,往茶爐子添了水,坐在爐旁默默燒火。吃完早點,方見黃四村架著個鵪鶉籠子遊遊蕩蕩過來,一邊和阿三說笑,一邊問道:“小毛子,這時分水還沒開?渴死了,還想洗洗澡呢!”

“明兒六月六再洗吧!”小毛子將一根劈柴“咣”地一扔,冷笑一聲道,“你是挺屍挺夠了,還是黃湯撐著了?你一回來就擺主子架勢——‘渴死了’,活該!小毛子是你的奴才?”阿三近日和小毛子處得好,見他累得發怒,笑笑沒言聲,尋個斧頭劈柴去了。

“嗬!”六月六是浴豬節,聽小毛子如此巧罵,黃四村也光火了,“和我擺什麼款兒?你打量明大人都買過你的賬,是不是?你如今仍舊是小毛子!燒火劈柴挑水是應份差使!我這頭兒雖小,還是個頭兒。才問你一聲兒,你就有一車子的話!”他昨夜在吳府吃酒,吳應熊透出小毛子罵他,此時一並發作了出來。

小毛子聽了,把火剪一撂,叉手哂道:“毛灰,大爺不侍候你,你該怎麼樣?”

“好了,好了!”阿三抱一抱柴過來放在地上,推小毛子道,“別吵了,方才傳話,一會兒養心殿要用水,黃敬病了,叫送過去呢——你累了去那邊歇息,我來燒。”小毛子早甩手去了,進屋躺著裝生悶氣,兩眼卻瞪得溜圓窺視黃四村的動作。

片刻間水就開了。阿三忙著抽火,把燒餘的柴搬回去。黃四村進到屋裏張了張,見小毛子望著天棚出神,沒再招惹,在門後搗騰半天,長出了一口氣,提了個大茶壺出去了。

“事發了!”小毛子一激靈,“噔”地彈起來,看看地下十幾個壺,惟獨他日日留意的那一個不在了。出來瞧瞧黃四村的背影兒,又幾步進屋揣了根繩子,至爐前弄黑了手,抹一把臉,這才不緊不慢跟在黃四村身後走了過去。

“站住!”守在垂花門前的強驢子,見小毛子鬼鬼祟祟地走過來,陡然喝道,“做什麼?”又見小毛子滿臉汙垢,像從灶灰坑裏爬出來似的,幾乎笑出聲來。

“強大爺呀!”小毛子大叫一聲撲了上去,湊到強驢子耳邊嘀咕了幾句。強驢子猶如半夜見了閻羅殿上的小鬼,失驚打怪地大叫起來:“有人要謀害皇上,快,快,快……呀!”

小毛子像炸屍一樣,亂蹦著往垂花門裏鑽。可強驢子不知他怎麼個來頭,哪裏肯放他進來,緊緊揪住他不放。

“挨刀鬼!倒路屍!王八蛋!一腳踏不出屁的屎殼郎!黃四村要謀害皇上,你倒攔住小爺!”小毛子急得又撕又掙又踢又咬,卻哪裏能脫身!

康熙正在西暖閣裏向蘇麻喇姑請教演算開方法,聽院外亂吵吵的一片聲嚷,便撇了蘇麻喇姑踱了出來,問守在門口的魏東亭:“出了什麼事?”魏東亭早瞧得清楚,見黃四村提著個大茶壺,雷擊了似地呆若木雞,大顆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淌,又聽到被阻在門外的小毛子尖著嗓子叫罵要闖進來,心知有異,便將身子一橫擋在康熙和黃四村中間問道:“這事體奴才尚不明白。”康熙臉一揚,厲聲吩咐道:

“門上別擋,叫他進來!”

小毛子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地跑進來,衣服已被侍衛們撕得稀爛。康熙看到精明潑辣的小毛子為了辦自己派的差使,如今弄得如此模樣,臉上嘴上黑一道白一道、紅一道紫一道,心裏不覺一沉,木著臉問道:“你是發了失心瘋麼?敢到這裏來撒野!”

“我的好主子呀,嗚——”小毛子“撲通”一聲跪下放聲號哭,天大的冤仇、海深的委屈也沒他這般傷心,一邊扯鼻涕抹眼淚,一邊指著黃四村,“這個天殺的不知弄一包什麼藥化到水裏給主子爺提來了……我瞧著不對,跟在後頭就趕來,強驢子他們死活不叫進來……我的爺呀,真是鳳凰落架不如雞呀……”

康熙驚得陡然一縮,掉臉一看黃四村,黃四村早已麵如死灰,還急不成聲地說道:“這是怎……怎麼說?小毛子,我們……兄弟不錯嘛,就是拌了幾句嘴,你怎能這樣害人?”

“你住口!”魏東亭低聲吼道,“萬歲爺沒問你話!”

“你叫黃四村?”

“奴才……是。”黃四村膝蓋一軟跪下答道。

“小毛子說你在水裏投了藥!”

“沒沒……沒有!”黃四村像秋風裏的樹葉一樣瑟縮著顫聲答道。

“我親眼瞧見了的!”小毛子緊盯一句。

“萬歲爺呀!”黃四村苦著臉叫起撞天屈,“青天大日頭,奴才有幾個膽,敢往水裏投藥?再說這水要用銀子試過,人嚐過才進上的,奴才當差多年難道不知?小毛子是與奴才先頭有仇,有心誣告奴才……萬歲爺不信,叫人來嚐一嚐就知道……”

“阿彌陀佛,為什麼叫旁人嚐?”蘇麻喇姑早已出來,麵若冰霜地合掌道,“佛說解鈴還須係鈴人——你就嚐嚐如何?”

黃四村不語。

“唔?”康熙目光閃電般掃過來。

“回萬歲爺話,”黃四村支吾道,“奴才嚐了不死,也做不得憑據。”